南龛“天开金榜”考

石刻疑云——张是哪个朝代的人

梳理一下,不难发现存在三个不同时期的“张衎”:第一个是明《保宁府志》记记载的明成化年间的张衎,第二个是《巴州志》诗文记载的清代张衎,第三个是石刻题记、《天开金榜重放光彩》记载的唐代张衎。那么,是题记碑记错了呢?还是说真有三个姓名相同但年代不同的“张衎”?

先看题记,落款为“提督军门张必禄、荣成县知县唐之荣、候补同知张由基、刑部主事唐正恩……”这些均为清代巴州的名人乡贤,张必禄是被清道光皇帝赐予“励勇巴图鲁”、咸丰皇帝追封“太子太保”的将军;唐芝荣为清嘉庆举人,官至荣成知县;唐正恩曾任刑部主事江苏司、江苏阳湖县知县等职……其余七十余人均为贡生、廪生、监生等功名的人。按理说,他们将张衎年代记错或造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们认定张衎是唐人的依据又来自哪里?

话说回来,如果题记没有错,是否是注释《巴州志》的人误将另一个姓名相同的“张衎”,当成了题写“金榜山”的“张衎”?历史上两个同名同姓的人担任过同一官职,都到过巴州,一个题写“金榜山”三字,一个写下《金榜山吟会亭诗二首》,他们重合的概率又有多大?抑或是《保宁府志》记载的明代“张衎”根本就没有题写过“金榜山”三字,石壁上的大作真系唐代“张衎”所为?或者说“张衎”本身是唐代人,是《保宁府志》将其年代弄错了?

就在思路“打架”之际,笔者专门请教了巴中地方志专家彭从凯先生。他认为,古代志书编修一般需要地方提供基础资料,由于张衎并非历史上的名人,不排除巴州官员向《保宁府志》编撰者提供的基础资料有误的可能性。“但在史学上,普遍倾向尊重田野考古调查,因为实物摆在那里,写志书的人并非全部都到过现场看过实物。”

鉴于张衎年代难以断定,我决定在“天开金榜重放光彩”碑记上打开缺口。然而在走访中,我了解到当年倡捐者早已离开巴中,联系不上。就在考证陷入停滞之时,笔者意外获得一本刘瑞先生编撰的《南龛诗文选注》。先抄录书中第一辑《南龛十二景》诗第11首《天开金榜》于下:

柳体珠光峭壁悬,丛林郁郁耸江天。晓同印斗迎金虎,夜伴奎星映玉蟾。向美丹梯吟笔冢,更誉金榜亦书山。万般功业从勤奋,皑皑梅花香岁寒。

在该诗下面,刘瑞注释:“今‘榜’字下石刻自左至右竖刻碑记云:‘昔唐(应为‘明’)秋官张公衎书金榜山三字,年久风雨剥蚀,后人仿旧迹于丹梯阁侧书天开金榜……’今据明《保宁府志·历官》‘推官张衎直隶华亭人,进士,成化十二年(1496)以工部主事左迁’。因此约为明中叶人。”刘瑞认为,张衎应为明代人,对清代题刻中张衎是唐代人的说法进行了纠正。在该书第三辑《巴中石窟·南龛摘要》“南龛题名题词补录”中,刘瑞亦在“天开金榜”题记中做了张衎是明代人的更正。但是,刘瑞先生并没有给出理由和依据。

笔者综合分析,张衎是明朝人的说法比较靠谱。因为,假设张衎是唐代人,他题写的“金榜山”三字在当时应是具有一定知名度的胜迹,否则不足以达到让清代张必禄、唐芝荣等名士循仿旧迹“以复古制”的程度。既如此,那么“金榜山”或“金榜”也应该会被唐代及以后游览南龛的文人墨客在诗词歌赋、石刻碑记等中有所提及。然而,笔者查阅了清道光《巴州志》收录的近200首诗词、21处南龛题名,特别是刘瑞编撰的《南龛诗文选注》堪称历代“南龛诗词大全”:收录南龛摩崖诗词37首,铭文4篇,南龛诗11首,包括镌刻于南龛不属南龛范围的诗词23首(如杜甫《九日寄严大夫》),均未发现唐代至元代之间有言及“金榜山”和“金榜”的。如果张衎是唐代人或者碑记所说的武则天时期人,那为何唐代巴州刺史严武、羊士谔、张祎、宋代巴州通判宗泽等名人在巴留下的诗文中没有提及“金榜山”?特别是羊士谔在巴作诗30余首,南龛、西龛、东龛、后溪等巴城胜迹无不涉及,其中南龛3首,无一字提及“金榜山”。

宋代何伣作《何伣游记》,记载了他游南龛的所见所感,其中有这样一段:

游南山,宴于怀古亭,对古楠之乔蔚,瞻石龛之嵌岩酒既半,乃纵步相与登山顶绝览阁,观江山之气象,览城郭之形势,已而分茶,啜建溪新茗,谈论飞屑(眉),不倦。逾时,又纵行至飞霞亭,观仙人捣练石,周回四顾,有萧散凌云之趣。少顷,复纵行下山,至再休亭略憩坐,眺望野景,怀想古意。移刻,复至怀古亭,终席而归。

文中“仙人捣练石”即印盒石,作者“周回四顾,有萧散凌云之趣。”唯独未发现“金榜山”石刻,充分说明宋代并无此胜迹。那么,明代呢?先看《南龛诗文选注》辑录的陈凤《题丹梯书院》诗:

书院层岩上,丹梯半有无。草蒙碑奰屃,雨洗字模糊。笔冢秋云冷,琴台夜月孤。

我来觅归迹,猿鹤起惊呼。明代傅瑛也有《丹梯书院》诗:

南山书院古丹梯,赢得诗人入品题。岭上仰观红日近,岩前俯瞰白云低。碑文有字莓苔合,诗颂无声鸟雀啼。传说当年工部在,风光不让浣花溪。

陈凤,巴州人,明成化五年间(1469)进士,官至南京刑部主事。傅瑛,临安(今杭州)人,明成化七年(1471)任巴州训导。丹梯书院旧址在金榜山下,两者近在咫尺,如果当时真有“金榜山”石刻,陈凤、傅瑛二人游览时应该会在诗中提到。更为重要的是,明《保宁府志》记载的张衎与陈凤、傅瑛为同时代人。笔者推测张衎题“金榜山”时间应是担任保宁府推官之时,也就是陈凤和傅瑛游览丹梯书院几年之后的事。

而当张衎题写“金榜山”、写下《金榜山吟会亭诗二首》后,后人诗作中屡屡提及金榜山。如明代朱尹的《南龛耸翠》。

谁将危岫对城安,城里家家当画看。晚雨色滋岩草湿,霜风声落岭枫干。三千地界开金榜,十万天丁铸玉峦。昨日龛头望京阙,云霄岚重不胜寒。

《保宁府志·历官》记载:“朱尹,嘉靖八年(1529)任巴州知州”,这进一步证明张衎是明代成化年间(1465—1487)人。此外,还有清人吴琦的《乾隆戊子游南龛》:

云深胜景许登探,绝顶遥瞻万象涵。巴字江环金榜北,印文石镇木楠南。杜陵诗壁埋苍藓,张曙书堂锁夕岚。惟有岩前诸佛古,尚留昙树护禅龛。

在“金榜山”石刻之后,巴州又有了“金榜桥”。《巴州志》记载:“金榜桥,在州南二里,金榜山侧。”该桥被清代魏冠军写入《游南龛寺偶题》诗中:

闲步纡回到化城,南龛何处访漆僧。云屏直耸星河近,岩石嵯峨佛像凭。径曲化黄延处士,楼高竹翠扶秋鹰。我来吊古章怀墓,金榜桥边月又明。

鉴于以上原因,笔者认为张衎是明代人较为可信。当然,这仅为一家之言,限于张衎并非史上声名显赫之人,缺乏志书详细记载,囿于笔者掌握的史料和自身学识有限,该问题有待更多有兴趣人士共同探讨。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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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龛“天开金榜”考
本文探讨了巴中南龛山“天开金榜”石刻的历史渊源和人文价值。主要内容包括:1.地理和名称: 南龛山由南龛山和金榜山两部分组成,金榜山因山形似书案,且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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