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红军秦华礼的回忆
过腊子口
走出草地到达甘肃地界的岷州、洮州一带,居住在这里的大部分还是藏族民众,生活比较艰苦(而少数回族、汉族群众的生活要稍好些,粮食虽不多,但能勉强吃饱肚子),特别是途经的定边县、盐池县一带,更是人烟稀少、粮食短缺。
这段时间正是严寒的冬天,地冻三尺的滋味我们算是真正领略到了:地面冻裂口一般都有三指宽,人从小河踩水过去,裤子、鞋立刻就冻成冰块,马尾巴上也全是冻块,有的竟像是挂满了成串的珍珠一般。再就是风沙特别大,沙土吹打在脸上就像针刺似的痛疼。吃水也特别困难,虽然到处都有水,而且也很清澈,但水都是苦的,根本不能吃。当地老百姓吃的都是井水,但水井全在他们住的院子里,每口井都有十几丈深,井中的水是用冬天的雪收集后,埋存堆积的,水量不多,只能用来做饭。
所以,我们部队到此后,也只能取点井水做饭,根本不可能用来洗脸洗脚,更无法洗衣服。因此,虽然已经离开草地,但身上的虱子仍然成堆,晚上把衣服脱下来,放在火堆上面烘烤,再用棒子拍打,就能听到一阵阵"噼噼啪啪"像炒玉米花似的声响。而到了白天出太阳的时候,将衣服脱下放在板上用棒子一阵子捶打后,衣服里面全是血。
1936年10月间,我们走出草地在岷州、洮州一带,同敌人打了几仗,部队稍作休整后,继续向陕北前进,准备与一方面军会合。
部队行进至距天水不远一个叫红城镇的地方,山上风特别大,不少人在下山时被大风吹下了深沟。我们电台的一位炊事员背着一口行军锅,大风一来,因风正吹进锅口内,冲力更大,结果,连人带锅被大风刮下深沟里牺牲了。
下山后,又是一望无际的干茅草大平原。
下午3时左右,敌人的三架飞机猛然逼近我们,在头顶上狂轰乱炸,而飞得很低,我们根本来不及隐蔽,只能就地趴下,任凭敌机肆虐逞凶。半个小时后,敌机飞走了,我们全都埋在被炸弹掀起来的土层里。
从土里爬出来时,我以为自己负伤了。因当时通信排长的头就靠在我的脚上,但他已经牺牲了。我的头前面是黄萍,他头前面的一位通信员也牺牲了。我和黄萍从土里爬起来后,抖掉身上的沙土,老黄对我说:"我以为你死了。"我说:"我也以为你完蛋了呢。"然后,一起动手掩埋了三位牺牲同志的遗体。
掩埋好战友们,又要去寻找因敌机轰炸时受到惊吓而四下逃散的军马。我当时骑的那匹大黄马已经跟随我一年多了,我对它很有感情。当我找到它时,老远就看见它躺在那不动,心中感到不好,跑到跟前一看,大黄马的两条后腿全被炸断了。我蹲下来摸摸它的头,就见大黄马两行眼泪直往下流,我也难过得流下热泪。本想设法将它的尸体埋好,但大黄马的体积大,几分钟埋不好,更主要的是时间太紧,部队前进的号声已经响了起来,要拼命赶上队伍,只好用双手抓了几把泥土洒在它的身上。我一口气跑了几十米远后,再回头看看它时,大黄马依旧艰难地仰着头望着我看……
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但至今回想起来,仿佛就像昨天才发生过的一样,心里仍然十分难过。1995年,友人送了我一匹红木雕刻的马,我就一直摆在写字台上,每逢看着它的时候,就会想起我那匹心爱的大黄马。
天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