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红军秦华礼的回忆
三过草地雪山
一、四方面军会师后,1935年6月,中央政治局在两河口开会,正式决定一、四方面军会合后的战略方针是:集中主力向北进,在运动战中大量消灭敌人。首取甘肃南部一带,创建川、陕、甘苏区根据地,使中国苏维埃运动在更巩固和更扩大的基础上,以争取西北以及全中国的胜利。
这个战略方针,具体地讲就是北上抗日,在川、陕、甘三省建立巩固的根据地。我认为这条路线是正确的。后来了解到,就在这次会议上,作为红四方面军的总负责人张国焘虽然对于中央作出的战略方针也是同意的,但在实际上,他还是惧怕敌人,想避开敌人主力,南下四川、西康。
此时,正是一、四方面军会师后第一次翻越雪山、过草地。当时,我在千佛山战斗中负伤住院,出医院后被调到31军政治部任干事,并参加了军政治部组织的一个工作队。我们从四川江油出发,先后途经平武﹣汶川﹣理潘、松潘﹣黑水城、芦花﹣杂谷脑﹣刷经寺﹣马塘、卓克基一线,先头部队到达了阿坝、毛儿盖和两河口一带。
草地的天气令人莫测地变换着:中午还是晴空万里、烈日炎炎,下午却突然黑云密布、雷电交加,暴雨冰雹铺天盖地而来。到了夜间,则气温骤降,7月盛夏时节,夜间露宿时,竟已进入了零度以下的严冬时节,冻得人们浑身发抖,彻夜难眠。
尤其是黑色烂泥沼泽被深深的青草盖着,一不小心,人和牲口陷下去就无法被救起来。草地中遍地的水里大都含有毒汁,喝下去后肚子又痛又泻。四野茫茫,渺无人烟,也根本找不到粮食。
尽管置身在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下,但指战员们的情绪都很高。我们工作队沿途主要是做群众工作,给无地的农民分土地,建立地方政权,宣传北上抗日等等。
第二次翻雪山、过草地。按照两河口会议决议,一、四方面军组成左右两路军北上抗日。右路军以一方面军之一、三军团,中央机关和四方面军的红军31军组成,由党中央毛泽东、周恩来亲自率领从毛儿盖出发过草地,经班佑、白龙江而上出岷山。左路军则以四方面军的4军、30军、33军和一方面军的五军团、总部机关、红军大学、中央党校、通信学校组成,由朱德总司令,张国焘率领从卓克基、马尔康等地出发,经大藏寺、查理寺、阿坝然后向东北,到包座与右路军会合一同北上。
右路军在毛泽东和周恩来的亲自指挥下,于8月20日左右由毛儿盖出发,穿过草地到达巴西、阿西一带,攻占包座,等候左路军约一星期。左路军虽也到达龙口、阿坝一带,但却迟迟不再前进。党中央再三电报催促北上,张国焘却不理。
约9月初,张国焘利用他红军总政治委员的职权,倚仗着他所拥有的近八万人军队(包括机关以及随军地方干部,共约不下十万人;而此时,一方面军因王明"左倾"机会主义错误的影响,兵力已不足三万人)的优势,公开反对党中央北上抗日的命令,并自行成立第二中央和第二军委,自封"党中央军委主席",公开叫喊毛主席和党中央北上是"逃跑路线",命令左路军南下"赤化全四川",并还企图以武力截击一方面军,危害党中央。
张国焘的图谋幸被叶剑英同志获悉,并立即报告了毛主席。于是,毛主席连夜率领一、三军团和中央机关8000余人组成北上抗日先遣支队,迅速转移,脱离了危险,并按原定计划穿过草地,经俄界、麻士,沿白龙江而上,翻越雪山,攻克天险腊子口,出岷山到达甘肃南部岷州、洮州地区。在作短暂休整后,又继续北进,过渭水突破敌人数道封锁线,通过六盘山,终于在1935年10月到达陕北,与红十五军团胜利会师。
至此,红一方面军胜利完成了史无前例的两万五千里长征。
由于张国焘公开反对党中央、反对毛主席,分裂红军、分裂党,结果导致左路军重过草地。
这次南下,完全是沿着第一次行走的路线。因此,无论是武器弹药还是粮食,都十分困难,特别是部队缺粮。当时正是八九月时节,衣服单薄尚能克服,但是没有了粮食,部队全靠野菜充饥,再加上又无油无盐,造成许多指战员身体虚弱生病,甚至出现了无谓的牺牲。
就在这次南下途中,我奉命调到红军通校,学习无线电通信。
我是第一次翻越金山,解放后才知道,此山海拔4500余米,山上终年积雪。据当地老百姓介绍,此山除农历8月期间有少数做生意的人(即去四川西部买食盐、布匹)爬过外,其余时间,还从没有人走过。再就是,到了山上后,再累也不能坐下休息,一坐下,人就可能再也起不来了。另外,也不能大声喊叫,否则,就会狂风暴雨,天昏地暗,冰雹铺天盖地而来。
这些说法,听起来似乎有点迷信,但却是真实的。我们上到半山后,就发现一路上是有些死人,有的大半个身子都被积雪掩埋了,只有两条腿露在外面。
后来,行军到了四川省宝兴县的汉人居住区后才了解到,原来,蒋介石曾命令四川军阀杨森的部队通过夹金山,堵截一方面军北上与四方面军会师。可是,杨森的部队还没有行进到半山,就有许多士兵死在山腰上,因此立即撤回。结果,再也没有任何国民党军队敢翻越这座山了。
我们从草地返回后,面临着极其严峻的困难,部队因两次过草地,武器、弹药除了在与敌人作战时缴获了一部分外,别无其他来源。另外,由于离开了根据地,兵员和其他物质的供应,都无法解决,指战员的健康状况十分严重,伤病员很多,饥饿和战斗负伤,使得不少同志都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即便是这样,部队在紧接下来的百丈关战斗中,依然打得十分英勇顽强。当时,那场惨烈的战斗场面,我至今都深深地铭记在脑海里。
战斗打响后,我们通校的学员奉命前去抢救伤员。到了前线,只见百丈关附近的水田、山丘、深沟全都成了敌我拼搏的战场。英勇的红军战士们冒着浓烟烈火与敌人拼搏,只听到杀声震耳,只看见尸骨错列、血流满地。战士们的子弹打光了,就同敌人进行白刃格斗,一些身负重伤的战士坚持战斗,不下火线,有的甚至拉响手榴弹与冲上阵地来的敌人同归于尽。
激烈的战斗连续打了七天七夜,共击毙打伤敌人15000多人,我军也伤亡近万人。这时的天气已经十分寒冷,我军遂以巩固天全县、芦山县、丹巴地区为中心,与敌对峙。同时,发动群众准备过冬。
这时,位于大小雪山和夹金山附近的丹巴地区,已是漫山白雪,地冻三尺。出去筹粮的人员很多都得了雪盲症,有的同志甚至冻死在雪地里。再加上敌人重兵压境,战斗不止,我军的处境十分艰难。
大约在1936年2月,老百姓刚过大年﹣﹣春节,我军就兵分三路撤离天全、芦山、宝兴地区,向道孚、炉霍、甘孜进发,我们通信学校随总部直属机关行动。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红四方面军第三次爬雪山过草地。
与前两次爬雪山过草地相比,这次的情形格外严峻。
首先是粮食奇缺,大米几乎见不到,每人只能分到很少一点玉米,出发前,要先将玉米炒熟后磨成粉。可是,在那种时间紧迫的情况下,许多人根本来不及磨,只能把炒得半生不熟的玉米装进袋子带走。但是,分到手的这点干粮,不到三天就吃完了,只能四处采摘野菜充饥。
另外一个最大的困难就是时值严冬,气候恶劣,部队却没有过冬的棉衣。我们南下出发时是身着单衣的,经过近一年的长时间行军作战,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就像乞丐一样。当时,天全、芦山、宝兴一带棕树很多,我们就把棕树皮剥下来扎成棕杉,用自制的棕杉遮雨、包脚驱寒。
记得南下时走过的夹金山等都在海拔4000多米高,山上终年积雪,空气稀薄,风暴、雪崩、冰雹不断。这些大山,越往上走越觉得头晕脑胀,四肢无力,气都喘不过来。尤其是到了夜间,寒风怒吼,大雪弥漫,气温猛然骤降到零下二三十度,我们的衣服都冻成了冰筒子,眉毛胡子上面也都结满冰碴,许多同志都被冻僵在雪堆里。
川西一带生姜、辣椒很多。为了御寒,我们就每个人自己做一个竹筒,向老百姓买来生姜、辣椒,切成丝拌在一起,装进竹筒随身携带,实在冷得受不住的时候,就吃一口生姜辣椒丝驱寒。
当时,最为紧缺的是盐。因为盐的数量不多,所以,学员队规定,任何人不能随便吃,一定要快到山顶时,听我统一口哨声才能开始吃,而口哨声再次响起后,就必须立即停止,要留些准备后面过党岭山时用。
终于,我们第三次踏上了草地。这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草地,是一片茫茫的沼泽,地上面有浓密的青草,但青草下面却是深深的毒水污泥,行军中稍不小心陷进泥潭,就再也无法出来。又加之断粮、无油、无盐,全靠野菜和草根充饥的红军战士,大多已是身体多病虚弱,以至数以万计的人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到了4月下旬,我们自撤离宝兴到此已近三个月,部队在甘孜一带休整了近两个月,等候迎接前来会师的红二方面军。
这时,我们在通校的学习也进入了最为紧张的阶段,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背英语单词,然后随便用野菜拌点炒面吃完就上课,整个上课期间是没有休息的,有时甚至连解手都来不及。
从学校毕业到正式工作前,有一段见习时间。这与别的任何工作都不同,为更快地熟悉业务,必须树立一种坚强的爱岗敬业精神。所以,在草地行军艰难跋涉的日子里,我们的脑中却要时刻背诵着通信发报中的英语单词,还要背熟与对方电台联系的英文符号,以及对方机器的频率﹣﹣波长、声音、手法等等。只有把这些全都记熟了,到了真正在机上接收到信号时,才能准确地判断出敌我电台,不出差错。
另外,白天行军一到宿营地后,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安装机器开展工作,其他什么也顾不上,对于自己记不住或是不太熟悉的,就抓紧时间问台长。这样,我很快就开始单独上机工作了。
天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