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巴中民俗:礼情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物质还不充裕,市场还不活跃,生活水平也不高,逢年过节走亲访友不兴买现成的礼品,就喜欢送这土特产——礼情。特别是春节时提着礼情给亲朋好友拜年,主人家对正在读书的孩子是要“启发”一点才过得去的。“启发”就是给钱,以资鼓励,相当于如今的封红包。一般情况下,你拜年我“启发”,礼尚往来增进感情,其乐融融。但有些时候却让人不大自在。面皮薄或较敏感的学生,不大愿意给别人拜年,以避“图财”之嫌。我在读书时,就很不情愿去拜年,别人“启发”也坚决不要。哪像现在的小孩,给别人作个揖,打个拱,随即脱口而出:“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另一方面,拜年的人多了,主人家“启发”不过来,面子上也不好看。
礼情的另一大作用,是在婚事当中。
过去青年男女,从相亲到成家,要走好几道程序。据我所知,有“看人”,即相亲,在媒人主持下,男女青年及其至亲在第三方家里见面,重点是男青年接受“面试”。其次是“看人户”,又称“看塌塌”,母亲等人带着女儿到男方家查看住房、田地、山林和生产生活条件。接下来就是男方到女方家里“取话”(定亲)、“答应话”(通族)、“罗拜”(定婚)和“下期书”(商定婚期),其后便是最隆重的“过礼”,即迎亲,男方敲锣打鼓把新娘娶进门。当然还有尾声——“走头一回”,即回门,新娘在新郎陪同下首次回娘家。在这些环节中,除了前两个和下期书外,男方都要准备足够的礼情。那个时代的婚事中,女方的压力是嫁妆,没个十抬八抬是不行的,越多越荣耀;男方的压力则是礼情,要反复地送,越大越风光。
男方履行相关手续时,必须给女方族下每户送一个礼情,正主则送最大的。每家则依次宴请男孩,外加回礼。至于“过礼”时,男方以礼情为主角的各色礼物,还要比“礼上”(迎亲队伍)提前一天送到女方家里,当晚规规矩矩地摆出来,敬请女方三亲九族观赏,过关方能成礼,称为“摆礼”。
男方负担的轻重,取决于女方亲族的大小和要求的高低。女方族户越多,要送的礼情就越多,要求越高,礼情就越大,负担也就越重。要想娶个媳妇,男方家里每年不养几头大肥猪是不行的。本社有个男青年到女方家去时,特别请了几个大劳力背礼情。我亲眼看到,他们一行人吭哧吭哧地从我家门前经过,步子沉重,挥汗如雨,肯定砍了几头大肥猪。另一方面,族份大了,族里的女孩子也不容易开亲,而且,户数多了,每家都要宴请,男孩哪有那么多时间呢?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分族,保持七八户十来户比较恰当。
上世纪末,我在村校任教,乡小有位老师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新事新办,我俩在老师寝室里见面后就开始了交往。女孩到我家来过了,而且约好我春节去她家拜年,把关系定下来。此后每次到乡小开会办事,都免不了向她报到和告别,有什么特殊情况还应及时通晓她。记得一次上街,本说好到她那里去,后来朋友邀约到别处去了,当时又没电话,一直跟她联系不上,真的急死人!看到其他朋友说走就走,想留就留,真的好羡慕!回到学校放了寒假,走在回家的路上,我都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到达一个堰塘埂子上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既然不痛快,何不说拜拜?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一下子解脱了,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愉快,身体也舒展到说不出的大。
当我高高兴兴回到家里,却见父母正在宽敞的木楼上收拾着礼情。十几个又宽又长膘又厚的礼情一字排开,整齐地悬挂在一根竹棍上。竹棍一头搁在天井栏杆上,另一头搁在两条重起来的大板凳上。一群人围在那里观赏,都说:“这才像礼情嘛!”我看到每个礼情背面的白肉皮上,都染成了鲜红色,显得格外喜气。
看到大家兴致勃勃,我只好实话实说:“这礼情用不上了,我不去拜年啦!”大家一听,都愣住了,尤其是母亲:“啥?不去?礼情我们都准备好了!”我说我已经决定,不开那亲了。当时我年轻气盛,在家里向来说一不二,父母也没办法,连连叹息:“又不早说,我们刚刚买肉砍好的礼情,花了许多钱呢!”我笑着说:“没事,自己吃了也一样,不必客气!”
(文:蒲德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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