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黄木剿匪
一天,周纯全突然找我谈话,他说:“正良同志,明天我要出发,你也要随我到镇子坝。我走得早,你要跟上,走时带两匹马。”周书记果真走得早,我赶拢镇子坝时,他已开会讲话,讲的肃反问题。吃过夜饭,就找我去开会,人不多,只三个人。周书记说:你们到黄木垭,由正良同志负责,任军区指挥部剿匪大队长。你们还有啥要求没得?团结就是力量。
这正处于反敌三次围剿的准备阶段。敌人这次围剿叫川陕会剿。他围剿,我们要冲破围剿,我们的部队北边去了不多人,探听消息,有利就出去,不要让敌人把我包起来。我们这边过去的有 31 军、4 军、33 军一部分。33 军军长王维舟,副军长罗南辉,政委杨克明。过那边去先把汉中包围了,城古、洋县、褒城,敌人从西安来是条大马路,我们阻了鸡头关。南边的队伍继续增援到阴平关、沔县一带。所以好多部队过黄木垭往昭化、广元走,白日黑夜未停,还尽是跑步。我们先经长赤到木门,那木门也是涌起往上跑,走不通,又回来。这都腊月三十了,捷报来了,说是我军初二、初三攻下了宁强继续西进。那时那么大的军事行动,我们也摸不到情况,只听说到龙门山,龙门山在哪里也不知道。
我们从镇子坝出发,晚上歇和平场招待处,报告说和平场回来了个反革命,是陈占魁匪部一个连的副官,连副官算个啥嘛,当晚我们配合游击队就把人抓了,缴了一支驳壳枪,游击队不大高兴,我们就给他们解释,我们需要枪,以便把人送到木门区委。送到长赤县委。今天想来,我那次去肃反还是带着罪的,想嘛,叫我去肃反,枪没给一支,人就这两个啊!
人交到木门,吃了早饭就往黄木垭赶。天上下雨,又穿大柏林,暗得很。朱仕焕同志说。“老李也,走这沟里上去要注意,那里面有时也发生反革命。”我说:
“那怕啥
子,干肃反的还怕反革命?走!”爬上去到了黄木垭,坝子里又溜得不得了,很费了点神才到了苏维埃政府。主席姓权,听说我们来帮助他们剿匪肃反,高兴得很,连忙问:
“你们是哪一部分的?”我说:“总指挥部的。”他说:“那好,需要啥?住好长?”
我说:“住得久,我们还要扩大队伍啊!”他立刻给我们安顿好住处,我们进一步了解匪情,提出工作计划。
首先是加强武装力量的训练,把赤卫军、游击队、少先队精干的调来训练。有八十几个人,在训练的同时物色侦察人员,消息灵了、准了、才好搞呀!我们注意了做好宣传工作、说服工作,真正是老百姓拣的枪来藏着的也没啥事,鼓动他们拿枪来换盐,一枝新式步枪称八两盐。那时我们川北根据地的盐呀,贵重,到处开盐井,就是熬不出来,熬出的也是硝盐,这样子,老百姓交了些枪,捉反动又搜了些枪,总共弄了二、三十条枪,交给地方武装训练。跟我同路的那个姓姜的当教官,有本事,基本训练呀。实弹射击呀,弄得很有点成绩,更多的人看热了,也来参加了,后来发展到了二百多人。
在训练和发展地方武装这段时间,也把敌情摸清楚了,主要是杜家坝的杜雁秋。其次是高坡场来了一支人。杜雁秋下面有个队长叫李彦明,他一不是军人,二不是政工人员,是个跑江湖的,二里二气的,家里穷得背时,生活靠外边张罗。他自己拣了些枪,杜雁秋又给了他些枪,整了十几个人,就给杜雁秋当队长。我们决定对这个人采取和平争取,通过权主席与他谈判,劝他。开始他毛里毛糙不依教,我们还是耐心的劝,答应要盐给盐,要大烟给大烟,终于争取了过来,把枪交了。他说:“我要枪干啥子,只要婆娘娃儿有饭吃就对了。”我们信任他,他更加讲义气,主动帮我们出去劝说,提供哪些该缴、哪些该打的情况。他说,石家垭那个地方,有个给石家上门的矮子藏得有二十几条枪,藏在大田底下山洞里的,白天做活路,晚上拿出来,弄了二十几个人遭害百姓。
我们便派了李良云去做工作,做了多少工作他不缴枪。这就只有打了,用武力去解决了。一个晚上,侦察员报告:“矮子一伙人今晚喝雄鸡血酒,准备同我们打仗。”我问是不是把情况弄清楚了?侦察员说。保证准确。我想既然你能保证,这倒是个好机会。我们深夜三点钟出发,谁个也没察觉,就把矮子的房子包围了,他几爷子还没有睡呢!一声令“打”,虽说没得机枪,那枪声密得也有点象机关枪啊!矮子一伙就开门往外跑,结果一出门就被一枪把腿杆打断了,没法跑了。随后在岩洞里起了二十三条枪,还有一挺轻机枪。我对他说:“你这个人不知死活。不受人拾举,你一个远方人喃,何必给这个地方卖命呢?你腿打得这个样子怎么办?好好,这样子,我们写个信,把你送到木门去治疗!”
这样一整,差不多小的,有几条枪的,有一两条枪的,都拿来交了,领了些盐回去。但是杜雁秋就不这么欺头了,他是团总、区长那样一类的家伙,这就有点费事了咧!
那天,他们也该背时。我们队伍往杜家坝开,驻在杜家坝村苏维埃喝茶,哨兵发现下面沟里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就一吼,那两个家伙赓即往回跑,我们的部队就去撵,这一撵就撵出来十几个,一直往那一条沟里头跑下去。这沟叫“硝洞沟”,那十几个人钻进了硝洞子。我们的赤卫队很勇敢,也往洞里追,这就吃亏了。他们先进去,在暗处,我们追进去的不好打;我们后进去,在明处,他们则好打,在这里我们牺牲一个人,还有一个负伤,我说:好,先不打了,守住,去找村主席、村代表给我们送柴草来。坝子里少柴,尽背来些谷草,把洞口封住就点起火烧:山顶上呢,就发动群众砍柴、砍青杠,也架起火烧。烧了三天三夜,把石头都烧红、烧炸了。头两天,还听到里面打枪,第三天早上里面传出微弱的喊话声,说愿意缴枪,只要给他们留个全尸就行,这一下就把邓彦清一帮子人整垮了,陈彦清也给捉住了。我们的队伍也壮起来了。
经过两月战斗,高坡场过来的那一支人也收完了。一天,我们侦察员(是土地委员,都叫他“石土地”,是共产党员) 来报告。还有个叫翟建昌的有 50 条枪,是拣的,藏着,准备把这些枪送到国民党去领赏、发财。这个人会武艺、熟汉操,就是武艺稍高的人也近不到他的身。于是我们剿匪大队先把他女婿抓来,审问枪藏在哪里。他女婿也不知道。翟建昌着急了,托石土地来说情,答应要多少钱他就办多少钱,把他女婿取转去。我们说,一个钱不要,只要五十条枪。他说,要枪就没有。左说右说都说不进油盐,我便给石土地另作了布置:你明天拂晓时就到他家里去,他在屋里呢,你就大声说“带钱啦,吃了早饭把你女婿取回来!”我们部队先在松林包藏着,随后采取行动。
石土地照我们的计划去麻痹他,趁他俩个说话不备之机,我们从后门子轻脚妙手地走了进去,老子一手把他的毛根儿(辫子)捉住,一手把驳壳枪顶到他背心上,我不信你的武艺打得过我的洋炮,后头七、八人就把他绑了,用青杠棒闯啊,枪统统起出来了,在他房子当门冬水田旁岩大松树底下的干岩壳里,长的短的、冲锋枪、疙蛋龙,还有国民党土兵披的雨衣。油布的,那几年还没有塑料布,尽是油布,一卷一卷的,统统缴了。
这时,91 师、93 师的部队也来了,权主席说,金皇寺那一支人还多咧,要求我们去剿了。这支人是翟家的,可能是罗炳友同志房后那坝里头。那坝子当中有一个石山寨子,叫熨斗寨,这个地方我们打吃了力。正规部队去打了几回,去的人多了他跑了多去的人少了,又不好打。后头采取 91 师 213 团驻到熨斗寨上去,不让翟永阶、吴成演、赛光凯、翟东长这几股人合拢,然后一个一个的剿。翟永阶屋里是高楼房,周围又是冬水田,很不好攻,213 团配合我们去打,农村吃早饭前就开始射击。那家伙还猖狂,说:“要缴枪,在枪巅巅上来拿。”冬水田边全是我们的人,我们用垫席接起烧他的楼房,烧到晒楼上他还是不投降,一家伙扑到冬水田里,我们人多,就把他打死在冬水田里。剩下的,就软硬兼施,又打又瓦解。
翟东长是有名的翟幺老爷,有一、二百人。这个人一辈子没染什么公事,也不爱与哪个起纠纷。他弄一、二百人主要保他自已的安全,但是敌人打仗常常利用他的人枪。
91 师、93 的部队都去打过,没有解决了,我从有个主席叫翟炳昌(以后到了延安)那里听到个口风,他说:“唉,幺老爷呀,也不该呀,他现在讲归降又不敢归降,要再撑下去,又要码多大个胆子啊!”我说:“翟主席,翟家这么大族人,门大户不小,你看翟么老爷的房子修得多好,何必和红军作对呢?你说他过去在这里没伤害过人,是个善良人,我也是个善良人,我看到你们翟家这类情况都愁住了,你是不是想个办法找他,我们和谈,和平解决哟!”翟炳昌说:“大队长,话只能说到这里,这话只是我俩个在这里说的,你是本地人,是不敢干这些事的。”
又过了几天,我又对他说:“你找找他嘛,在哪里?”他说:“在莱子沟。”我说:“多做些工作,劝他回来算了,把房子烧了可借了,把人杀了也划不着。”翟炳昌说:“大队长,真的?”我说:“我给你打个硬卦,你若能把他劝回来和平解决,我保证将军来保证将军去。”这时我的用名叫李秀山,我说:“如果我说话反口,我李秀山现在过你的眼睛嘛!”这个,我们大队党的委员会上讨论过,我说:大家可以放心,我拿党性、生命来保证,目的还是想把匪消灭了,这只是方法、手段、策略的不同。大队党委我是书记,这么一讲,大家也没有多大意见。说:“不这样,那不晓得他啥时才下山呢!”这样作,我也同 213 团的团政委说过,他们也赞成。接着,翟炳昌来回话,翟幺老爷提出了一个条件,说:“要信我翟东长,我两个要打亲家。”我说:“可以,欢迎。”随后翟东长给我送来了礼品,五十两大烟,还有鸡子、鸡蛋等等。我把大烟交了公,给他两个娃一个打了一对“百家锁”、项圈。同时喊把娃儿引起来见我,没过几天,事办成了,那时也不兴办席,简单地弄几个莱吃饭完事(弄得象样了,部队就要干涉,说吃私饮食)。我说:好,你(翟东长)的人,你暂时带着,编个独立团,你当团长,我们帮助你,后来“整组”,把这个独立团编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