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红军离开之后
红军来德胜镇时,办有苏维埃小学,苏维埃贫民学校。教师待遇、学生伙食及学习费用全由乡苏维埃政府供给。学生按年龄编为童子团、少先队、赤卫队、游击队4班。上午识字背书,下午操练军事。课程遵照川陕苏区统一规定开设,有政治消息、国语、算术、常识、唱歌、体育、美术、劳动实习、文艺等课程。政治为《列宁学校读本》《共产党十大政纲》《红军须知》。由红11师政治部编印,这些政治教材都流传下来了。
1935年2月4日红军离开得胜镇西去。红军走后,虽然有国民学校,但私塾也流行起来。
我外祖父就是私塾先生,参军前曾是外祖父的学生:“外祖父刘锡祉(刘三恩),外祖母胡氏。外祖父读过四书五经,在家乡教私塾六十多年,他是我和二弟的启蒙老师,对学生要求很严,学生的行为举止,按孔孟礼教要求,小学生都怕他。背不了书就会毫不客气地打手心,用一根木棍,一头黑色一头红色,叫做黑红不认人,打过我多少次记不清了,他个人穿戴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但都是旧的、补了又补,疤上重疤。他说:笑破不笑补。他在乡间交书不收钱,只收点粮食,生活过得很清苦,一个咸鸭蛋要下两顿饭。我在他手下读书,没有见过他买肉吃。乡间红白喜事他帮助写对联、作祭文,可混到肉吃。
大跃进,人民公社吃大食堂时,他吃不饱,去食堂想要块红薯吃,食堂管理人员不给,于是发生争执、口角、拉垃扯扯,对方突然松手,老人摔倒,造成股骨胫骨折,无钱治疗,于是卧床不起,一命呜呼,时年92岁
我二弟张明清红军走后又在王启民老师的学校读书,学习新学,有算术地理白话作文。
张敏:“我的二弟张明清十三四岁就帮母亲承担家务重担,学耕田种地。由于小时读过几年私塾,解放前读过一些新书,接触过一些有志之士,1949年9月参加了地下共产党。解放后第一届得胜乡人民政府成立当乡长,随后任区委副书记,铁厂、煤矿、县印刷厂书记”
王启民老师于1947年,当上了红军走后的笫五任民国乡长。1948年的一天,王启民在乡公所得到了一封由成都西大街24号寄给本乡毛悠勤的来信,毛悠勤是得胜镇街里人,1908年生。早年靠卖茶饭为生,读过几年私塾。1932年底红四方面军入川,毛悠勤以去通江买山羊为名,于杀牛坪见到了红军33团首长程世才,向程世才诉说自已的苦难,后来在红军的扩红大会上,他第一个报名参加红军,程世才任命他为得胜乡苏维埃游击队长。1933年2月程世才发展他为共产党员,3月任得胜区委少共书记,之后随33团转战各地,长征到陕北。
1942年,毛悠勤受上级派遗,从西安南越大山到成都,并回到了家乡得胜场(镇)。路过巴中时听说“巴山游击队”被敌所灭,痛心疾首。他在得胜重操旧业作掩护,进行密秘活动。1946年内战再起时,成为被国民党特务监视者,并勒令他“不准乱说乱动”,逼他声明反共。于是他逃往通江去找同路返乡的熊树林和巴中籍的廖华忠、戴荣祥等同志,没有找到后决定在一个地主家帮长工,等待时机。1948年因鼻子大出血,流血过多去世。
王启民见到寄给毛悠勤的来信时,毛悠勤已经去世,信没人收了,王启民把信打开,见到的是一张白纸,引起怀疑,速送到省府,经用化学药水显露了字迹:“开展地下活动,待机而行”。 于是四川省保安司令部连电平昌、巴中、通江捉拿毛悠勤、熊树林、廖华忠、戴荣祥等人。1949年国民党特务组织绥靖工作组查抄了毛悠勤的家,并以“赤匪”视之。
如果不是因为毛悠勤的去世,留下无主信件,可能毛悠勤还不会暴露,至今我们也无从知道他更多详情,不知他的上级是谁,受领了何种具体任务,更不知他在长征时的经历。
王启民的学生张明清藏书爱书,他说积攒浮财不如藏书万卷,他生于1926年5月,他的读书经历源于幼时的旧学,从小师从外公刘三恩,刘三恩字锡祉,是晚清先生,在五木乡间教书,教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朱子家训、增广贤文及声律启蒙。
时局动荡,1947年后王启民到德胜乡当乡长,而张明清1949年初加入共产党地下组织,常往返于江口镇(平昌)和乡间,秘密准备迎接解放军入川,等待共产党南下干部的到来,1950年,南下干部来了,是几个山西人,口中常说新词,也吃得惯川北饮食。张明清随南下干部下乡到得胜,并被任命为得胜乡长。上仼时穿上新制的中山装,理头修面,去办交接。
民国最后一任得胜乡长王启民,见到是自已的学生来办交接,甚欣慰,他交出文薄印章后,高兴地走了,新政府安排他到小学校当了校长。张明清在任一年,组织上派他去达县学习,当时都是山中土路,无车无马,全靠步行,自带吃食行李,迎朝雨,宿落日,渴饮山间水,艰难前行。到达县学习共产主义理论。
之后在万源矿、平昌印刷厂等任书记,家中收集的都是新书,文革时平昌武斗甚烈,张明清避于五木乡间,找寻古籍。巴中府志载祖先复旦公著有诗集,可惜遗失。张明清在拜访堂伯张文冔时,惊喜得知道诗稿还在,就藏在张文冔家的阁楼里,虽在破四旧时焚毁很多,尚留有《二捂集》《龙山吟》《杂兴》《荐牍》。
1982年堂伯张文冔将复旦公遗著传给张明清,张明清立志将来定能让诗集流传。但当时只能自我暗中欣赏,后来他写道:“是时我喜出望外,但仍怕生乱,虽喜犹忧,只能密秘珍藏,悄行吟诵,璞玉浑金,难露瑱珉。”
龙山诗集是七世祖张纬先所作,张纬先,字复旦,他留下了817首诗文,从中能看到很多历史风貌,和家族故事。张明清对祖先传统非常重视,二十世纪上半叶的川北,宗族,祖坟,圣贤书是人们的最高精神世界。人们有了积蓄后都要修祖坟,写家谱,再就是盖房子,张明清祖父张元勋当年为盖房穿烂四双钉鞋。在破四旧的年代,人们的祖坟荒芜,家谱遗失。张明清的心愿是将来定要重修家谱,出版祖先诗集。但“虽有追记先祖之念,但因公务在身,夙愿难酬。”
1986年离休后,二伯文冔嘱张明清考证张姓世系渊源,之后走访乡间城镇,查寻祖墓,记录张族人氏故事。特别得到堂侄张国泰及侄媳王正琼提供的珍贵史料,计有复旦祖手迹和《意旨》一书。张氏家族是五木一带二十族系之一,字派为:“先辉元文明,国仕尚大廷,家学永延正,天开汝知新。”现在已传到“国仕尚大廷”字辈。在先字辈之前,尚有六代可查,到明字辈时已是十一代了。先字辈之先祖张纬先,字复旦是清代巴中州著名诗人,张明清是他第五代嫡孙。复旦公有八子(总排代为八世祖),行三晟辉为四川灌县千总,行五昪辉和行七昺辉均为准咨议叙正五品,大伯张文经是民国时的巴中书记官(师爷)。川北30年代初曾是红四方面军的区域,家族中也有一些参加红军的人,在后来的年代中移居于全国各地。家谱也记录了一些荒年走失的一些人名。1990年经多年收集整里,终成两卷家谱,以小楷敬书十余册,留与后人。
之后1995始张明清开始整理复旦公遗著,有《二捂集》《龙山吟》《杂兴》《荐牍》。合称“龙山寺集”。经选编成书一册。选七律289首,五律146首,五排15首,七绝115首,五绝7首,古风歌行27首,附文集5篇,共604首、篇。“资料丰富,头绪纷繁。”“经年余艰辛,终毕功付梓。”成书后受到平昌诸多名士的好评,有多首诗赞录于书后。
2002年张明清编辑出版了《龙山诗集补遗》,这是先祖张复旦的第二本诗集,收录了约200首第一本诗集所未出版的诗和文章,并在封面封底彩印了复旦公所植的菩提树图片。
《龙山诗集》、《龙山诗集补遗》和《龙山微吟》他自费印刷了几千册,在他乔迁的新居中,用一壁书柜专门收藏这些书籍,另一书柜专门收藏县志、乡志、家谱姓氏类书籍。他每日上街,必带数本书籍,每遇熟人而赠。
张明清在保存、出版祖先复旦公诗集过程中,深感原稿的珍贵,为让更多的人看到《龙山诗集》真迹原貌,2013年夏自费出版了《龙山诗集手迹卷》,这是影印原稿的全集,此书的印制让人们能更全面的欣赏《龙山诗集》,亦能看到诗人优美的书法,是诊贵的川北清代孤本古籍影印资料。但此时的张明清已病的很重了,他是用生命最后的力量,来完成着文化传承的业绩。
母亲刘玉碧1949年接到儿子张敏的来信,知道了儿子还活着的消息的,张敏是她的老二,自从1933年失踪后就没有音讯了,传说已死,刘玉碧对他是否还在人间早就不报希望了。儿子的死讯是大伯子张文经吿诉的,那是战争的年代,可是没有找到遗体。刘碧玉很长日子都不能相信,张敏是给他大爹张文经干活期间失踪的,不知是否有什么隐情。张文经在富裕的巴中县府当师爷,家道中庸,刘碧玉去了问几次没能探听出消息,
刘玉碧每年清明都要给儿子烧香,对于这个儿子成了梦断魂纤的回忆。当老三张明清拿着张敏的来信念给她听后,知道儿子己经当上军医了,但因音讯不畅,为国家计而公务在身,不能回家尽孝,且抗美援朝去了朝鲜。暂时还不能回来探亲。
朝鲜战争结束,张敏终于探亲回乡,家乡的交通不便,不通火车,山路难行颇费时日。见到家人及乡亲们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各自讲述着离别之情,张敏才知道父亲早己死于30年代的战乱。大伯父张文经也不知所终。张敏告诉家人及乡亲们,自已当年是在逃难中与大伯分开跑散了,流浪中当了红军,以后没法通信,才分别了这么多年。有些情景真是恍如隔日啊。
1981年秋(另记为1980年),昔日的红四方面军将领许世友将军,亲自来平昌看望苏区人民,并参观了当年北山寺会议召开的地方得胜北山寺。
许世友在平昌,向当地干部回忆徐向前曾谈及黄埔军校生活,讲到一些舒玉章当年在黄埔生活片断。舒玉章在黄埔聆听孙中山讲演,及舒玉章早晚独立珠江边高唱黄埔校歌等情节。之后当地干部走访王宏坤将军亦说有此(明高、元海 文《魂系巴山》)。现许世友谈话记录稿存于平昌党史研究室。
得胜很多参加红军的没有回到家乡,有位得胜女红军蒲素贞,据说经历颇复杂,长征后落户川西黑水。离家乡不远,她的名字登计在得胜在外红军录之上。
回乡的山路也很难走,其中一条路是先到达县(现达川市),再到平昌,再去往徳胜,都是山路。80年代时得胜尚不通电,当时五木乡有所唯一能做手术的医院,院长李中徳,有一次夜间做阑尾切除术,病人家属帮助手持油灯,结果由于害怕,手一抖,油灯掉进患者腹腔里了。去平昌县城的土路也很差,汽车很少,很多急诊病人都在五木医院就医。当时连狂犬疫苗都得从外地很远的地方购进。人们常背着背篓步行于乡间的山路上。
如今的得胜乡已经通柏油路了,每天有数班车往返于县城。新农村建设使民居有了翻天地覆的变化。平昌到达州市的高速路也开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