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王望山名实考
作者:周书浩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四川巴中县有过一次“王望山”“望王山”山名之争,缘由当时新修《巴中县志》。有人主张“王望山”说,有人主张“望王山”说,双方据理力争,最终以“望王山”说占上风,故1980年代编修、1994年6月由巴蜀书社出版的《巴中县志卷十九·文化·名胜》如此记载该山:“城北望王山,与县城一水之隔,三面峭壁如削,为城周至(制)高点。因李贤谪贬巴州,怀念先王,北望长安而得名。”此乃新修地方志首次将“王望山”更名“望王山”,至此“望王山”之名逐渐流传。巴中建地设市后,“望王山”名还用来做街道、路牌、公园名,成为规范使用名称。然而在民间,“王望山”名仍然有顽强的生命力,依旧在人们口头传播。表面上看,“王望山”“望王山”是山名之争,其实是一个“文化事件”——从中可以管窥当地人如何进行传统乡土历史文化重构。本文从“名”与“实”考察“王望山”名称由来与嬗变,探讨更名“望王山”动因及依据,旨在正本清源,厘清是非。
一、“王望山”之名首次出现于宋代文献
王望山本名北山,又名王蒙山,位于四川巴中市巴州区治北。南宋地理学家王象之称“巴州第一山”〔见《舆地纪胜卷第一百八十七·利东路·巴州·景物(下)》〕。
十余年前,笔者在一篇散文中写道:“在城北,王望山巍然屹立,孤峰突兀。因孤峭、傲岸,与周边的众山形成巨大反差。它鹤立鸡群、独占鳌头,俨然众山领袖,卓尔不凡。置身巴城,稍一抬头北望,进入视野的就是王望山。天清气朗时,在白云压迫下,它蔚秀而亘古”“在巴中,从来没有一座城市的生活与一座山峰如此靠近、联系得如此紧密。王望山与巴城唇齿相依,谁也离不开谁。换句话说,王望山是巴城的最高建筑,也是一些人心灵的建筑”(见《城北·王望山》,原载《巴中文史》2010年3期,《西部散文选刊》2011年1期转载)。按理说,在这种考证文章中引用如此带有个人主观色彩的抒情文字多少有些不妥,但考虑到部分读者对王望山地望并不了解,故迁就插入这些文字,便于他们更直观、感性地认知王望山。
查《华阳国志》《水经注》《隋书·地理志·清化郡》《〈括地志〉辑校·巴州·化城县》(原书佚,清人孙星衍等辑,今人贺次君辑校)、《元和郡县图志》(卷第二十二《山南道三·兴元府》集州、巴州、壁州等九州内容阙,仅存目录)、《旧唐书·地理志·山南西道·巴州》《新唐书·地理志·山南道·巴州清化郡》等魏晋南北朝至隋唐现存传世地理总志、专志及隋唐正史地理志,均无“王蒙山”“王望山”或“望王山”记载(《括地志》《元和郡县图志》因是残书传世,故不知巴州当时实情)。
人类发展进程中,人所置身的地理环境中的山、河等名称,一般会经历一个由俗至雅的变化过程,其间还免不了对地名的讹称。一山多名、新旧名共用现象各地比比皆是。北山——这种按地理方位命名、简单随便而带有原始印记的称谓是王望山最初的名称应该是无疑义与争议的。但它也有讹称的经历——北宋初年,被误名“黄牛山”。《太平寰宇记卷之一百三十九·山南西道七·巴州》“化城县”条:
化城县……以县南三里化城山为名。龙腹山、胡鼻山、黄牛山,以上三山皆在郡界……白马穴,《九州要记》云:“即黄牛山,有穴,昔有白马奔出,故名。”
两宋时期,化城县是利州路巴州首县,县城遗址在今巴中市巴州区东城街道办事处部分街区。化城山今名南龛坡(亦名南龛山),化城县因其命名。《九州要记》亦名《九州志》《九州记》,相传为西晋著作郎乐资撰,记政区沿革、山川地理、古迹民俗等,久佚。明代著名学者曹学佺在《蜀中广记卷二十五·名胜记第二十五川北道·保宁府(二)·巴州》“北龛”条引“《志》云:‘在北山一里,有白马泉。’《九州要记》云:‘即黄牛山,有穴,白马奔出,故名。’”从北山有白马泉、黄牛山有白马从洞穴奔出故名白马洞(泉)的角度去理解,将北山等同于黄牛山。至清代,《(雍正)四川通志卷三十三·山川·保宁府·巴州》亦沿袭此说:“王望山……岩腹间有龙洞,旧志即古黄牛山也,亦名北山。”乾隆年间,学者李元考证,《太平寰宇记》引《九州要记》所载“黄牛山”即王望山。他在《蜀水经卷之十四·巴水》中写道:“……巴江又南经王望山。(王望山)亦名黄牛山……《九州要记》曰:‘黄牛山有穴,白马奔出,因名白马泉。’”随后,《(嘉庆)四川通志卷十二·地舆·山川》“王望山”条照搬照抄《(雍正)四川通志》,依旧沿袭“黄牛山即王望山”之说。
“黄牛山即王望山”其实是曹学佺、李元等人的误解,亦是两宋时期文献之误载。
宋神宗熙宁末至元丰初年,王存等撰《元丰九域志》。该志卷八《利州路·巴州》“化城县”条记载化城山,不载“王蒙山”“王望山”,也无“北山”。北宋末年,欧阳忞撰《舆地广记》。该书卷三十二《利州路》巴州内容阙,有无“王望山”“王蒙山”“北山”记载,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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