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乡建校友欢迎会上的讲话

一是我们有一种发现。即三四千年来所未发现的，我发现了‘苦力”的“力”。第一次世界大战，我刚从耶鲁大学毕业，看到在法国的一二十万华工，他们被美国、英国、法国军官瞧不起称为“苦力”，挖战壕，做苦工。但他们中有几千人获得种种奖章，还有少数人因勇敢，得到了连外国将军也不易得到的铁十字勋章，正如先圣先哲所说的“人皆可以为尧舜”。这教训了我要尊重他们，人格应该平等。我到他们住的漏雨的茅棚内，发现他们想家，不会写信，只有5%不是文盲。有天晚上有4个苦力请我写家信，第二天就有50多人，第三天有100多人，以后每天晚上有成百的人，[从战壕回来包围着我。我思索，可以扩大，就组织一些学得快的人做我的助手。组织整个华工队的主任看了很受感动，要我把整个20多万华工的教育担负起来。我筹了经费，请了包括几个中国留学生在内的100多人到法国北边布朗工营来。在我的工营里，整整一个星期，我讲怎么教法，华工怎么学法，使他们大受感动，回到他们的军营后，大开中国识字班。以后成千成万的“苦力”都能读书识字了。但读什么呢?难道读四书五经?我便大胆办了个赴法华工周报作教材。一天一个“苦力”会写信了，给我写信，称我“大人”。

说你自办报以来，天下事我都知道了，但你的报太便宜，恐怕以后不久会关门，我意把战争中存下的360个法朗捐给你办报。哎呀，这打动了我的心弦，震动了我的灵魂，自己要革命，这还了得!这20几万的中国人可以代表中国四万万同胞90%。他们不是缺乏头脑，，不是不可教，而是无教。三千多年来谁管得到广大的“苦力”?

“苦力”是谁?是农民。我发现了一个新人物，这个新人物就是“苦力”。“苦力”两字对我有很深刻远大的意义。这是大学教师不能教我的，是单靠自己不能知道的，是“苦力”教训了我。我不但发现了“苦力”的苦，还发现了“苦力”的力“苦力”的潜伏力。他们最需要的不是救济，而是发扬——发扬他们的潜伏力。50年前回到中国，生意人知道开金矿银矿的重要，忘记了脑矿。世界上最大的脑矿在中国。我们中国一般知识分子没有这个知觉，士大夫麻木不仁，未注意到此。几亿中国农民穷在什么地方?

为何穷得没饭吃?

便是没有发现“苦力”的力，没有发现他们的潜伏力，所以埋没了他们。许多中国的像林肯、爱迪生、杜威这样的英雄豪杰被埋没了，活埋了。考古学家发现了“北京人”，那是若干万年前的死人，我们发现的是活人，这是世界上有史以来的最大发现。世界上2/3的人都是苦力，整个非洲、中南美、亚洲90%以上皆是苦力。中国有悠久的文化传统，伟大的中国农民不用机械却开创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农业，但我们几千年来麻木不仁，这是最伤心的一件事，是我们中华有史以来最惨的一桩事。我当时发现了苦力的力，我从此有个志愿，回到中国不发财、不升官，我找到了这个大矿，要开这个大矿，人们知道开金矿银矿，有史以来却无人知道开人矿。

第二点便是发明。发明开人矿、脑矿。当时许多留学生回国后成了天之骄子，谁还顾得了这些劳苦大众?许多人从外国回来变成了外国人，更看不起一般的劳苦大众了。如何理解劳苦大众的苦，，找出开发他们潜力的办法?靠图书馆不行，，也无前例可循。我的最深刻最渊博的教员是苦力，他逼着我们要为人民服务，要深入民间认识问题，研究问题，协助农民一同解决问题，而不是冥思苦想。我两个女儿，群英、华英就是在定县乡下长大的。我们穿粗布大挂，住农民的漏雨房子。我们从北京连家属一同去，与农民一同吃苦，吃穿住一样，才逐渐成了农民的朋友、亲人。我们先要农民化，才能化农民；先民众化，才能化民众。所以我们九大信条，第一个是“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本不固，邦不能宁。我要称赞邓先生一句话，他旋转乾坤这一套就是固本的工作，我很钦佩、羡慕，他是了不得的领袖，他做的是固本的伟大的工作。这次我们是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邀请来的，是学者周谷城代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邀请我和同志们回到祖国来的。邀请信很恳切、动人，他说请我回来好好观察、考察；相信我此后一定会对祖国一切有所贡献；相信今后双方联系一定会加强、加紧。这封信是代表人民共和国、代表人民说的，这些话好得很，它代表了8亿农民。我们搞了60多年，不断探索、研究、实践，也是为了农民，，为了中国80%的农民。我们这次回来，胆颤心惊。此行能否有贡献呢?不敢说，但全国的四化建设和巨大的变化感动了我，我是真诚地回来学习的。待观察研究以后，不是“朝闻道，夕死可矣”，而是朝闻道就要传道，要朝夕传道，而且要大干。我言必信，行必果，不过要给我时间研究，精：细地研究，这是我们60年来的作风，是一个研究生、、学生的作风。我希望在相当的时间后真正有所得，真正知道四化建设中那些方面是了不得的，那些方面或者还可加强。我们来的时间太短，我们不是走马看花的人，我们从来是站到人民中间的人。第三世界许多要救国、建国的先生们，象医生还未充分了解病人的情况就开出了药方，就只能是钻牛角尖。当年你们(指乡建学院学生)不顾简陋的学习环境——但教学不简陋，十分认真—-投身乡建运动，是后生可畏。今天你们不但未忘记乡建事业，还要使它发扬光大，今天你们的报告，使我们不能不佩服你们，尊重你们，我要同你们合作，至于怎样的办法，大家可慢慢商量。我们不尚空谈，要言必信，行必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