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渝舞源流考

秦汉时代，巴渝舞流行于我国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由于它是一种民间舞蹈，不为封建史学家所重视，因而缺乏详备的文字记载。时过二千年，我们要探讨这种舞蹈的内容和表演形式及其渊源流派，大非易事。笔者现仅就自己所接触的文献考古资料，试作本文，讨论这种舞蹈的源流以及艺术特点等问题，供研究古代民间艺术者参考。

一、巴滴舞的来源

巴渝舞是秦汉时期在巴郡（今四川东部地区）境内渝水（即发源于阆中县境流入渠河的流江）两岸聚居的勤劳勇敢、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经过长期生产、生活实践，所创造的一种具有民族特点的舞蹈艺术。它的名称屡见于汉晋著作中。如《汉书•司马相如传》引西汉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其中就提到：

于是乎游戏懈怠，置酒乎昊天之台，张乐乎膠葛之宇。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箧，建翠华之旗，树灵毫之鼓，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倡，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巴俞宋蔡，淮南干遮……

这是司马相如描绘的汉代封建统治者宫庭生活的片段。他们游猎归来，置酒于高台之上，陈乐于巨宇之丙，撞巨大的钟，击铸有灵鼍（颜师古释为鼍皮蒙的鼓）的鼓，表演原始社会的歌舞，参加唱和的多至千人、万人，使山陵震动，河谷荡波，举凡巴渝、宋蔡、淮南、干遮……的舞蹈歌曲应有尽有。这当然是极其热烈、雄壮、豪华、动人的场面。

司马迁在《史记•司马相如传》中已早引过《子虚赋》，晋人郭璞注释“巴俞”辞说：

巴西阆中有渝水，僚人居其上，皆刚勇好舞，汉高募取以平三秦，后使乐府习之，因名巴渝舞也。

唐颜师古注释《汉书•司马相如传》也说：

巴俞之人，刚勇好舞。初，高祖用之，克平三秦，美其功力，后使乐府习之，因名巴渝舞也。

郭璞所说的“僚人”就是颜师古所说的“巴俞之人”。他们是四川土著民族之一，秦汉时代称为“板楯蛮”，以善用板楯得名；又称为“賨人”①，以对封建王朝完纳賨赋得名。

东汉时，应劭在《风俗通》里说（《文选•蜀都赋》注引）：

巴有賨人，剽勇。高祖为汉王时，阆中入范目说高祖募賨人定三秦，封目为阆中慈凫乡侯，并复除目所发賨人：卢、濮、沓、鄂、度、夕、袭七姓不供租赋。阆中有渝水，賨人居左右，锐气喜舞，高祖乐其猛锐，数观其舞，令乐府习之。

又晋人常琚在《华阳国志•巴志》里说：

汉兴，亦从高祖定秦有功，高祖因复之，专以射白虎为事，户岁出賨钱，口四十，故世号白虎复夷，一曰板楯蛮。……汉高帝灭秦，为汉王，王巴蜀。间中人范目有恩信方客，知帝必定天下，说帝为募发賨民，要与共定秦，秦地既定 , 封目为长安建章乡嗟，……徙封阆中慈乡侯……目复除民罗 、 朴 、 咎 、 鄂 、 度 、 夕 、 龚 七姓不供租赋。阆中有渝水，賨民多居水左右，天性劲勇，初为汉前锋陷阵，锐气喜舞。武帝善之曰：“此武王伐纣歌也。”乃令乐人习学之，今所谓巴渝舞也。

直到刘宋时代，仍然叫做巴渝舞。范晔在《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说：

板楯蛮夷者……高祖为汉王，发夷人还伐三秦，秦地既定，乃遣还巴中，复其渠帅，罗、朴、督、鄂、度、夕、龚七姓，不输租赋，余户乃岁入贸钱，口四十，世号板楯蛮夷。阆中有渝水，其人多居水左右，天性劲勇，初为汉前锋，数陷阵，俗喜歌舞，高祖观之曰：“此武王伐纣之歌也。”乃命乐人习之，所谓巴渝舞也。

以上各条都是汉晋间人对巴渝舞的记载，详畧虽有不同，但基本内容是一致的。说明在今四川东部嘉陵江支流渝水（今名流江）一带居住过一种少数民族賨人 （巴人的一支），或称板楯蛮，又称僚人，创造了一种具有民族特色的舞蹈，它发源于巴郡渝水流域，故称为巴渝舞。

二、巴渝舞的艺术特点

艺术来源于生产、生活实践，但又高于现实的生产、生活。换言之，艺术是现实生活的提高、凝聚和集中表现，因此，它更具有普遍性和感染力。巴渝舞作为一种艺术，其源泉也应当在巴賨人民的生产、生活活动中去寻求。

巴人是部族的称号，賨人是巴人部族中的一支。他们原来居住在大巴山以北，秦岭以南的汉水流域中部。公元前十四世纪前后曾与殷商王朝有过交往；其后参与公元前十一世纪以周族为主的反殷纣王的斗争。周代中叶，巴人受秦、楚两国的逼迫，转辗流徙，迁入川、鄂、湘、黔交界的一片土地，即所谓“黔中”地区，最后定居在四川东部嘉陵江和长江流域之间。经过长期的斗争实践，他们创造了独具特色的巴人文化；巴渝舞就是巴人文化中的一种艺术表演形式。

巴人居住在殷、周、秦、楚等强大部族包围之中，处境相当困难，为了生存和发展，除渔猎和开垦荒地进行农耕等生产劳动外,更重要的就是团聚部族内各氏族成员成为一个集体，平时“出入相友，守望相助”；一旦外敌侵扰，就“执干戈以卫社稷”（祥按：社稷就是土地禾苗），举族成员都编入战斗队伍，这是每个氏族成员义不容辞的神圣职责。

要战斗就必须步调一致，动作整齐，有令则行，无令则止。当原始社会末期、阶级分化尚处于萌芽状态的年代里，谁来执行这种发号司令的权力呢？只有能与鬼神相通的巫师。许慎《说文》：“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象人两袖舞形。”明伪书《归藏》：“黄帝将战，筮于巫咸。”巫师在原始社会中有组织成员唱歌、跳舞，兼作歌舞队指挥者的任务，故古代乐师称师，如师旷、师襄是也，军队的指挥者也称师，如太师、师尚父是也。在播种、打猎、出征之前，都要举行摹拟的演习，这种演习就是原始的舞蹈，在演习时集体朗诵的祷词和咒语，就是原始的诗歌和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