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板板桥》：豆腐三嫂

豆腐嫩，不嫩没人吃，三嫂嫩，不嫩没人想……

每每听到小贩猛咋里的吆喝： “豆腐……嫩……豆腐……，便不由得想起迂老夫子王二胡的这几句“不伦不类”的打油诗，也就想起故乡那个卖豆腐的三嫂。

豆腐三嫂是个出名的俏娘儿，年已三十有七，应该说是“徐娘半老”了。可看上去却还象二十几的小媳妇子，脸蛋总是红红的，眼睛也总是黑亮亮的，一笑，两颊还有两个大大的酒窝，要多好看有多好看，也不知她施了啥法儿的。村里那些猴猫似的男人都想吃她的豆腐，眼光却总在她身上扫来扫去直拉成几丈长，果呆地，久久地、固执地也不“转移”他处。待三嫂一声响亮的哈哈声起，豆腐早已凉了。

三嫂过门不久，男人便一命呜呼。只留下祖孙三代相依为命的一座豆腐坊陪伴三嫂惨淡经营，尔来已一十有七年了。三嫂似乎没打算再找人过活，倒有不少男人，自作多情，整天围着她献殷情。后来，又不知为啥一场狠命的拼打，都鸟兽散了，三嫂还是孤身一人。

人们看到三嫂那弱不经风的样子，都心中愤愤不平。“阎王爷咋把这么副“嫩秧秧”凉起哟，遭孽，遭孽。猜想她一定吃不了苦。岂料三嫂颇泼辣能干，丝豪不逊男人。村东的老光棍杨起太曾想趁三嫂下河担水时捞点便宜，三嫂才反手一扁担，可怜老光棍“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飞了三丈远，滚进了乱石沟。从此老光棍见了三嫂的影子，也要吓跑几里路。

三嫂没有生过孩子，却最喜欢孩子，每见细崽伢妹，总忘不了亲个嘴，塞些糖丸果子。一来二去村里那帮野小子都相约来了，这时，三嫂最忘乎所以，爽快地丢开手里的活儿，忘情地同野货们耍起来。

野小子在三嫂面前肆无忌掸，为了争夺三嫂恩赐的豆花，往往互不相让吵得天昏地暗。有胆大包天的野小子久抢不到，急了便直着脖子吭道：“三婶婶，我爸说和你……那个……“娘的狗屁，哪个，回去问看"?三嫂愠怒地骂道，野小子听了这话，竟“咚咚”直窜门而去，眨眼又飞回，人未进屋声已掷入：“三……三嫂……爸今晚来……你有种”话未说完，“咚”地已是一跤却未哭出。三嫂这时最高兴了，一个劲地亲野小子的脸，野小子也未曾片刻停息，胀饱了肚子，脏乎乎的小手又摸向三嫂胸前，三嫂越发笑不可遏。 “孬种，你娘有啵?“有……有”“你爹吃啵?“吃……吃……嘻嘻”野小子一本正经地边说边捏三嫂的奶子。三嫂又是一阵大笑，伸手拽住野小子的“鸡鸡”嘟哝道：“长了，长了呢。”其他那些久不受“宠”的野伢妹崽等急了，鼓躁起来。三嫂忙不迭的一撒手，一大盆豆花已被哄抢一空。末了，用油腊砣似的衣袖揩揩嘴巴，野小子竞不约而同地吆喝开了：“豆腐豆腐，三嫂作主，吃了活了，晚上搭铺……”“你娘的麻皮!”三嫂跺脚骂开了，野小子一哄而散，拥门以出，三嫂脚跺空了，反倒笑了。

三嫂是有相好的，不过，不是那野小子之父，是斜对门的春哥。春哥刚三十岁，有婆娘，两崽娃。婆娘很是燥辣，常无端收拾得春哥焦头烂额。三嫂虽说生性泼辣，到底是女流之辈。粗蛮活路还得求济于男人。效力的男人实在不少，可三嫂很难将就他们那不怀好意的举动。倒是老实巴交的春哥闷头帮忙，正眼也不曾看过三嫂，慢慢地三嫂反倒关心起他来。每次春哥劳动完，三嫂已早早地给他烫上一壶酒，炒几个鸡蛋，煮一锅热气腾腾的豆腐，当春哥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细斟慢咽时，三嫂总呆呆地立在一侧，盯着春哥，眼光辣辣的……

有好事者，总怀疑三嫂与春哥私通，竞串通一气，趁三嫂在院坝里歇凉，一拥而上，按倒在地，扬言不老实交待便刳裤子。三嫂闭眼装蒜，男人们气极败坏，狠命地一搂胳肢窝，三嫂一声怪叫翻身欲起，下身早精光光的了。三嫂顾头顾不了尾，狼狈万分，连声求饶。野男人们并不就此善罢干休，有欲火中烧者，更猥邪地提出非礼。谁知，三嫂竞满口答应了。野男人神冲冲地跟着衣衫不振的三嫂去了。就见旁边有人嗟叹了：“我弄女人二十年，嘿，还没把细看过，这寡妇当真够味，难怪男人……”摇头晃脑地“们”字未念出忽听三嫂屋内掺叫声起。众皆惊愕，但见那想讨便宜的男人已甩满脑壳的猪屎狂奔而逃，三嫂还在门口哈哈直笑呢。

还有长嘴汉清问春哥婆娘关于春哥的“那事儿”，不料，蛮婆娘三角眼一瞪，恶声恶气地诀道。“管你娘的烂眼闲，你婆娘空不?陪我男人睡几晚，老娘正想歇歇憩呢?"长嘴巴嘻得直翻白眼珠。

从此，再无入敢过问三嫂与春哥的“那事儿”了。

三嫂的豆腐生意依然兴隆得很，春哥也照例是在天黑后才去帮忙收拾摊子，照例有一盅热酒，两碗炒鸡蛋，三碗嫩豆腐在等着他。三嫂也照例是呆呆立一旁直盯着他，眼光火辣辣的，热切切的，脆生生的……

忘记了问春哥，也不知他注意没有，到底是豆腐嫩，还是三嫂嫩?但迂老夫子的那首打油诗却实在令人难忘：
豆腐嫩，不嫩没人吃
三嫂嫩，不嫩没人想……

本文选自张忠信系列散文体中篇小说《风流板板桥》之十，此文曾获《关外文学》1992年度“黑龙杯”全国微型小说大奖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