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张必禄(下)

四、养余年

道光二十六年(1846),张必禄因“年迈力衰,命原品休致”。不久,朝廷又因其“屡著劳绩”,特“赏食全俸,以养余年”。

张必禄致仕后,回原籍定居。其邸名“宫保府”,基址位于今巴州区图书馆。“宫保”是明清文武官员最高荣誉衔,故其居所美其名曰“宫保府”。宫保府“听雨楼”对联很出名,一百七十余年来,巴州的一些文化耆宿津津乐道。上联:雨沉云脚重;下联:风缓燕身轻。

闲居巴州城,张必禄仍枕戈待旦,时常带一些老部下到州城西北平梁城操练;也回老家看看宗亲,或前往州城之南的白羊坝(今巴州区光辉镇白羊坝村)祭祖;再就是寄情山水,重踏当年剿匪(白莲教)路,故地重游,回忆往事,发几声慨叹。

该年三月,张必禄为伯父张仕达撰碑文。

张仕达,字是夫。“识高学邃,耻为世俗之。自明经,即归卧林泉,著述自乐,士林咸宗仰之。侄自少从学,祗聆训诲,及改业从戎,遂多契阔”(引自张仕达碑文)。张必禄少时受教于伯父,从军后,与其离多聚少。为感谢伯父耳提面命的教诲,遂立碑撰文纪念这个长辈。碑文由当地秀才蒲心涛书丹。墓碑位于今万源市大沙乡油坪村得胜堡张必禄家族墓园。

2018年春,白羊坝张必禄另一处祖墓经细心而又略知巴州历史文化的村民发现,并上报文物部门。巴州区文物局组织专人查勘,发现大小墓葬三十三座,年代最久的距今已二百七十四年。

从藤蔓、荆棘、荒草中再次现身的是道光三十年(1850)所造的一座“四方碑”——这是张必禄人生最后一次为祖先造碑。碑楼单檐攒尖顶,顶尖葫芦形,坐于方形碑座上。碑座为方形叠涩式,上下浅雕卷草纹,碑座正面有三角形装饰,三角形内浅雕房屋、龙纹、云纹等图案。碑楼为形制两柱一间,正面门楣上方浮雕双龙戏珠托长方形匾额,匾刻“九世家风”,碑柱墓联为“品正行端龙门毓秀,出风入雅虎岭钟灵”,两碑柱侧面浅浮雕龙纹、人物、花草等图案,碑柱内两侧浮雕戏剧人物十组,记载墓主人生平事迹。碑楼两侧面分别阴刻草书,碑楼背面形制和正面基本一致,扇形匾额刻“树德堂”,碑柱墓联为“存顺没宁形归吉穴,光前裕后代启文人”。碑柱内侧浅雕花卉图案和“二十四孝”图案,内嵌墓碑,主要内容为张氏家族基本情况介绍。碑上第一列刻有“钦命四川全省提督军门张必禄”。

令人不解的是,张必禄道光十八年春任四川提督,年底被褫职。从立碑时间看,道光三十年之前张必禄还任过云南提督,不书“钦命云南全省提督军门张必禄”,而书成“钦命四川全省提督军门张必禄”,唯一的解释就是,张在任四川提督期间,也就是十一年前就有了为这位祖先立碑的打算,并撰好了碑文,到立碑时,工师忽略了更改或有意为之。无论四川还是云南,反正都是提督,只是先在四川做这个官而已。

第二座墓葬碑龛为整石雕凿,道光二十年(1840)立碑。碑龛坐于方形碑座上,碑座素面无纹饰。碑龛为两柱一间,卷拱形,卷拱上方饰冠形顶,卷拱上方浅雕双龙、云图案,正面门楣上方浮雕双狮托长方形匾额,狮头损毁,匾刻“清河源流”,碑柱墓联为“身历两朝念兹皇祖,系传九世焕启文人”,双狮下面浮雕有人物戏剧图案十一组,正面内嵌墓碑,墓碑内容主要记载墓主人生平事迹。碑楼背面形制和正面基本一致,匾额及碑柱题联风化严重,字迹模糊。碑柱内侧浅刻戏剧人物及花卉纹饰,内嵌墓碑,墓上碑文迄今清晰可见:“懋道祖碑文。四川全省提督军门七世侄孙张必禄,辛巳恩科武举候铨千总、八世侄孙张上思议修”。

此碑是张必禄与其侄张上思一同为太祖张懋道(张上思远祖)所建。侄儿张上思是辛巳(道光元年,公元1821年)恩科武举,至道光二十年前才听候选授了一个小小的千总,可知当时通过科考进入仕途之艰难与拥挤。中了,无论文职还是武职,还要等,有了缺额才能补。也就是说,仅有了功名还不行,还要等有了缺额,才能进入帝国官僚序列。关于张上思这个人下文还要提及,此处不赘说。

道光二十年,也就是张受到朝廷处分一年后,因平边有功,补成都城守潼绵营千总。此碑道光二十年立,而具名同样令人费解。若要解释,与立上一座碑情况类似:张在任四川提督期间,也就是两年前就打算为太祖张懋道立碑,按迷信的说法,自己官至提督,除了自身能力之外,还有祖先的荫庇,故给祖先立碑是对其感激与回报,所以提前撰写碑文,具名时,理所应当为当时之官职。碑文撰好,只待军务稍简,再实施建碑计划。可是如此解释仍不能自圆其说——既然已褫夺了四川提督职,眼下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总,具名时还冠以“四川全省提督军门”,岂不名不符实、弄虚作假?所作所为误会邑人、隐瞒君主,既欺下,又犯上,是要杀头的。

张懋道何许人也?

碑文显示:“国初太祖大人系明远祖,任云南布政,曰铨,任云南巡抚,名本之嫡嗣也。”出生于清朝初年的太祖张懋道是明朝曾任云南布政使张铨、云南巡抚张名本的后裔。

“自豫章宦蜀落业石城,继迁德阳,明代有伟人,至明末群寇峰起,献忠屠川,因挈族远避……及今世传九世,其间文圣武纬代各有人。”有明一代,张必禄家族人物辈出,祖先从南昌迁移蜀地,先后落业石城、德阳。明末世乱,张懋道举家避难。满清定鼎中原后,回川到巴州安家置业,东到孟家山、南到万家沟、西到梨树垭,以及洞子院等地均有田产。上述的几个小地名,笔者无意费力去考证其具体地望,至此,也就不难理解张必禄父亲、祖父乃至曾祖、高祖、天祖、烈祖在巴州太平乡大沙坝场大钟坪落户的缘由了。

白羊坝埋葬着张必禄许多祖辈,居住着许多族人。张必禄因长期征战、驻防在外,平时与这些族人并没有多少直接联系。致仕后,他常到白羊坝凭吊祖先,慎终追远。

今平昌县喜神乡时属巴州长乐乡一甲梅子滩场——因河滩左岸有梅子树,故名。河滩左边的寺庙亦名“梅子寺”。从州城至长乐乡、原太平乡各场,捷径必经此地。致仕后,一次从州城到大沙坝场,张必禄夜宿梅子寺。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梅”“霉”同音,这寺庙怎么取如此之名?张闷闷不乐,一夜无语。翌日清晨,见寺庙对面禹王宫喜鹊登枝,脑子里灵光一闪,便脱口而出:“此地就名喜胜滩。”行伍出身的张必禄,平时想得最多的就是打仗,而且是打胜丈,哪怕已经退休。“胜”“神”同音。场境一水之隔相峙有梅子寺、王爷庙、禹王宫、文昌宫。当地人顿悟,原来这场由四座神庙组成,“喜神滩”一名便沿袭至今。

今平昌县马鞍乡白岩村四组的鹅鼻寺是一个五进堂的古老寺庙,系明代龙吟院遗址。至嘉庆、道光年间已破烂不堪。致仕后,张必禄旧地重游(当年追剿白莲教徒多次经历此地),出资添修,题“五百多一”(谓五百罗汉又多一个,此为尊称佛寺僧人有道行之意)四字额,书法秀润。“文革”期间,平昌县川剧团演员曾在寺里演出样板戏。寺庙随后逐年被毁,1983年彻底毁掉。现留一对威武的石狮在第二进门口及残存部分石院墙。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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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张必禄(下)
道光十九年(1839),四月,钦差大臣林则徐在虎门海滩销烟,英国政府以此为借口,决定派出远征军侵华。道光二十年(1840)六月,英军舰四十七艘、陆军四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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