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解放时的恩阳河
由于有公正的舆论氛围,好多事都能和平解决,很少有人打官司。一是因为穷,打不起;二是怕打不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就地解决的就不去劳神费事了。说不打官司是就一般而言,当然有例外。我就认识一个特别喜欢打官司的人,他叫庞奎德,在绥定法院当首席推事(相当于现在中级人民法院院长)。他有个婶娘,我叫她庞伯娘,五十多岁,虽满头银发,但精神好身体硬朗。她平日放“印子钱”(民间高利贷),谁要欠了钱不给或少给一点,谁要是高言低语冒犯了她,她都要打官司,而且还要到绥定去打。一个小脚老太婆柱根棍子,步行去绥定,我想比走万水千山还难,但她不怕。家中人听到她要去绥定(今达县),就马上写信告诉庞奎德。那时没有电话,只有邮寄信件或托人带口信。庞奎德一接到消息估算她快要到了,就赶快跑到乡下去躲起来,为他不敢“包揽诉讼”,帮助亲属或熟人打官司,是要被从严惩处的,只有等到他婶娘离开才回家露面。庞奎德家住皂角街上边的鸡神楼街,家人们都安分守己,从不张扬。他的儿女与我同学,都是很本分老实的人。
恩阳的人很聪明也很“扯”。方言中这个“扯”并非贬义,大概是说这个人“能言善辩”,不怕人,不好对付的意思。确实,恩阳的娃娃走到哪里,人家都说机灵。当时巴中只有县城里有一所高中,如果哪个班上恩阳的娃儿多了,有的老师都不愿当班主任;大跃进炼钢铁时,各县许多人都集中到南江大山里干活,听通南江的人说,千万莫惹恩阳河的人,他们吃不得半点亏,他们善“捆把把”(团结),最会“扯歪筋”(能讲道理)。如果此话当真,我认为是对恩阳人的礼赞,因为恩阳人懂得团结力量大,有智慧,能通过讲道理维护自身的利益。常言道,吃不得的要死,说不得的要输。能言善辩,谁说不是一种本事呢?
恩阳人精明但不排外。他们敞开胸怀迎纳四方宾朋,外来做生意干活路的人不会受到排挤刁难,也就是说恩阳人不“欺生”。我有个邻居,全家几口人从营山流浪到恩阳,穷得叮当响。他们租房住下后,请人编一个大竹笼,敷上泥巴,安上铁锅,做成简易的灶,在路边卖起汤圆、糯米糕。由于他家卖的东西很实在,几年就过得红红火火了。当时征税只征大户,要够得上像今天开公司那样规模的商家才有资格上税,似乎恩阳只有三家,新场詹家大药铺、老场正街李家“春聚和”大药铺、迴龙场赖恕如家百货大商铺。其余开馆子(餐饮)、开铺子(百货杂货)、摆摊子的都是不上税的。这些人需要出点钱的地方,就是社会公益开支,如耍龙灯狮子、修桥补路、架浮桥等,出的钱也不多,大家也乐意为自己挣面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像恩阳这样历代繁华的宝地,自然是地灵人杰、英才辈出,在外做官经商干大事的人数不胜数。其中最有名的两人是:文官陈开泗,武官杨伯昌。
陈开泗,恩阳曾家坝人。他幼小家贫,靠母亲手工纺纱供他上巴中高中读书,品学兼优,很受乡里赞赏。某一天,在恩阳某茶馆里,大家谈到此人,其中一绅士就说:“我们恩阳有一青年才俊陈开泗,聪明好学,是很可造就的人才,大家愿否慷慨解囊助其深造?”遇到这样能挣面子的事,自然人人乐于参与。你几块他几块,一下子就给他筹了几十个大洋(银元),助他外出求学。几经辗转,他报考到三台县国民革命军29军政治部三民主义宣传队。后又遇上贵人,与一名陈姓的团长成为挚友,陈鼓励并支持他深造二壹报考中央军官学校,并赠送给他一百个大洋。到南京后,他顺利地考人了南京的国民党中央党务学校(后更名为政治学校)。毕业后担任过浙江省金华县、湖北省黄冈县、新都实验县县长。1938年,他被调任为四川行政督察区第一行政区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同年底被调任为四川第十一行政区(驻南充)任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主持修筑了南充到仪陇再到巴中的公路,为家乡建设作出了很大贡献。1949年,他举家迁港,正在读书的儿子因故未赶上飞机,留在家乡划成了地主成分。他后又移居美国,上世纪八十年代曾回国省亲,后以93岁高龄逝于美国。
杨伯昌,恩阳镇人,潘文华部参谋长,中将军衔。说他是武官,其实他是文人。因家贫读书不多,但聪明好学,一部《聊斋》烂熟于胸,文笔十分洒脱,书法也相当不错。恩阳原来的“文治公园”四字就是他的手迹。上世纪四十年代卸任回家后做起田舍翁。日常便衣素服,与乡人坐茶馆喝盖碗茶。1946年病故,享年60岁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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