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水有个怕风泉
诺水河风景区犀牛洞的水有个十分奇特的现象,就是一遇大风立刻停止流淌,大风一停,水又开始哗哗流淌起来。人们称之为“怕风泉”。当地人认为洞内有神,神的年岁大,身体虚弱,怕风。吹大风时,神离开了洞,水就不出来了。大风停止,神归位,水又照常流淌。其实有这么一个故事,说得有根有据,合情合理,不由你不信。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铁厂河的元坝子有户姓杨的人家,有个小女儿名叫泉泉,极是可爱。另一户姓朱的人家有个小儿子,名叫风儿,也十分讨人喜欢。两个小孩儿常在一起玩耍。那时候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玩起来就什么都能忘掉。有时候到山坡上采野花,拾蘑菇,捡地麻雀窝里的蛋;有时候又到溪边玩水,把树叶当小船儿放在水中任其随水流飘逝。更为淘气的是,他俩在坡上折下许多树枝,再找来一些青筋藤,搭一间小房子,在小房子里的地面上铺上厚厚的干树叶,两个孩子就在里面睡觉。有一天下午,他们因为玩得太累了,直睡到天黑了还没醒。醒来后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于是索性又继续睡,一直睡到天亮了才回家,他们的父母还以为自己的孩子在对方家里过夜呢。
后来他们渐渐长大了,懂得了许多道理,就不再那么疯玩了。
杨泉的父亲杨天乐是个村学先生,教着几个七长八短的孩子,杨泉和朱信风也在里边读书。
杨先生虽然坐了十多年馆,可自己连秀才都不曾进得。他家中有十几亩田产,加上他每年有十多两银子的馆金,日子还算过得去,也就不再想那些功名富贵。他虽每日里督促学生读《四书》、《五经》和历次科举考试的八股文的范本,而他自己喜欢的却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杨泉和朱信风都非常聪明,但他俩的爱好却有所不同。杨泉除了读《四书》、《五经》只是为了多识字,她的主要精力全在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上。朱信风则是把全部精力用在《四书》、《五经》及八股文范本和练习做文章方面。因为他是男子汉,心中想着文章举业要紧。
到了杨泉十六岁、朱信风十七岁的时候,杨、朱两家就给他俩订了亲。又过了一年,杨、朱两家都意欲给他俩把婚事办了。但那朱信风却坚持要等秋试过了再说。两家父母觉得有道理,就依了他。
其实,杨、朱两家还未给杨泉和朱信风定亲的时候,他俩早就私定了终身,并有了山盟海誓。杨泉也支持朱信风的举业。朱信风每天读那些历科程墨,或做那些应试文章的时候,杨泉也不去打扰他。朱信风到省城去参加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时,她还千叮咛万嘱咐。
朱信风去省城参加科考,出门刚走得两百余里就下起了大雨。巴山一带的秋雨不但下得大,而且下得久。一连十多天巴河都不能开渡。朱信风因此就误了考期。到了省城,乡试已快要结束。他只好在省城开书坊的远房叔父朱启端家里住下来。他平时读的那些房稿、行卷《四书讲书》和《五经讲书》都是朱启端书坊里刻印的。朱启端有两个儿子,都蠢笨如牛,一点忙也帮不上。他于是就留下来帮助朱启端。
选刻考卷卖钱,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给每篇墨卷下批语。要批的细,批的好。朱信风以往读到的选本都是有批语的。他很聪明,自然知道那文章该怎么批。以往朱启端请人批,一百多篇文章两个月还完不成。现在朱信风白天批,晚上批,不到十天就批完了。不久,书房就把书刻印了出来。除了付给他选金,还送给他50本样书。
更让朱信风高兴的是,那书的封面上还印上了他的名字。于是他一下子就在省城出了名。好多人都知道他朱信风是个大选家。另有两家书坊也来请他合作。好多名流也来和他交往。还有些名士约他参加诗会。
朱信风本来不会作诗,为了和那些名士打交道,他只好认认真真从头学起。他在书店里买了一本《诗法入门》,闭门学习了几天几夜也就会了。他深怕自己的诗被别人瞧不起,所以就下了些狠功夫。想不到在诗会上大家竟对他刮目相看。
诗会过后,几个有钱的名士把诗会上的诗都汇总起来,请朱信风作了个序,交书坊刻印了几百本。分送朋友和官府相知。一时间朱信风在省城的名气就更大了。和他交往的尽是省城里的名流和有钱有势的官。他从此整天忙于会聚、赴宴、拜访及各种应酬。结交的人遍及省城各界人士。后来无意中认识了一个做过泸州府同知的喻老爷。
古时候有个规矩,父亲或母亲死了,要穿孝服在家守孝三年。这期间不能做官,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不能举行婚嫁宴会。喻老爷的母亲去世还不到一年,此时正辞官在家。
喻老爷家颇为富裕,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于是朱信风的远房叔父就介绍朱信风去给喻老爷家当上门婿。喻老爷也听到过朱信风的名声,但不知其是否有真才实学,也不知其为人的品行如何。他在官场上混了二十多年,好歹是中了进士的,出身是征途,而朱信风如今只是个秀才。他知道许多所谓的名士都是浪得虚名,有的甚至是骗子,断不可轻易相信。意欲要考察朱信风一段时间,才能做决定。
朱信风本来是和杨泉订了亲的。只因来到省城已混了一年多时间,他的思想已起了变化。他原来醉心于举业,对杂学一概不闻不问。现在天天和名士来往,出了名,倒反过来对杂学很感兴趣,而把举业丢到脑后去了。他听人说官场十分黑暗,光靠文章做得好,不一定就能顺着科举的阶梯顺利地爬上去。许多批阅试卷的幕客老爷自己就不太懂得文章,使许多有真才实学的人埋没终身,还不说贿赂和跑关系一节。有的人考了一辈子仍旧只是个秀才。所以朱启端介绍他到喻府当上门婿,他满心眼的高兴。喻家有钱有势,喻小姐美貌如仙,又是个才女。人生有了这么好的归宿,用不着再去吃那个苦头,顺着科举制度设置的阶梯艰辛地往上爬了,于是他就把和杨泉订亲的事隐瞒了下来。这在古代不是一件小事情。
喻老爷的女儿喻兰比朱信风小三岁,品性端庄,举止娴雅,于那文章和诗画都是极懂得的。自从提了亲,朱信风就时常到喻府去走动。喻老爷和女儿喻兰都谙练诗词歌赋,却还是希望朱信风重视文章举业。将来混个征途出身。言谈之间,就时常把这层意思暗示出来。朱信风是极其聪明的人,一听就明白。于是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大谈自己的抱负:“是啊,人生在世,必须以文章举业为重。除了这件事,再没有第二件可以出头。”他从不把听人说官场黑暗之类的话讲出来。
喻老爷很满意朱信风的回答,补充说:“那些诗呀词的,都是些应酬消遣的文字,不要说算命、拆字是下等,就是那教馆和做幕僚都不是个了局。只有中了举人、进士,才能光宗耀祖。”
朱信风不敢说科场的徇私舞弊,举人、进士的文章不一定都做得好,只推说他需要帮杂,弄几个钱做应考的盘缠费,所以终日四处奔波。喻老爷立即吩咐管家封出一百两银子给他。
喻老爷又和他谈及考试题目及文章理法。朱信风更讲得头头是道。什么虚实反正,吞吐含蓄,他全都懂。喻老爷只微微点头,并没有夸赞的话。以后时常邀他到府上吃饭,时常送他银两作添置衣物等开销。只是喻小姐总不和朱信风单独相处,始终保持着大家闺秀的尊严。朱信风暗中仍旧时常和那些名士往来,并不潜心举业文章。
自从朱信风去省城参加科考数年未归,也未和家里通过音信,人们便对他产生了种种怀疑。有的说他在去省城的路上被洪水卷走了;有的说他给别人当了上门女婿;有的说他犯罪坐了牢。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说得杨泉一家人终日坐卧不安。
朱信风去省城后,杨泉是天天都把他挂在心上。她既希望朱信风能够仕途一帆风顺,又担心他一步步高升之后变了心,忘了自己。而最担心的还是他被洪水卷走了。听了人们的那些猜测议论,只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折磨得她常常饭不思,茶不想。等不到朱信风的消息,她就天天弹琴排遣心中的哀怨。有一支曲子就是她自己编出来的,让谁听了都心里难受。那支曲子的词儿是:
秋花憔悴秋草枯, 秋灯秋影人凄楚。
秋情秋泪秋不尽, 更有秋风和秋雨。
秋树秋露怕秋去, 偏有秋雁离愁苦。
秋菊匆匆吐秋香, 恰遇秋霜猛如虎。
唱罢秋歌情未了, 再听秋琴哭如诉。
杨泉整天唱着这首《秋情歌》,弹着这支哀怨的曲子,人也一天天憔悴下去。她的父母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多次去问朱信风的父母该怎么办,朱信风的父母只好叫杨泉另嫁他人。杨泉的父母托人说媒,可那杨泉就是说哪家她也不答应。她的父母不让她弹琴,说什么听了那琴声心里烦死人,要把琴给砸了,她就躲到犀牛洞里去弹。后来她的父母就不管她了。任其所为。终于有一天,从省城里传回来消息,说朱信风给泸州府二太爷当上门婿了。从此,杨泉进了犀牛洞就再也没有出来。只是从那以后,犀牛洞里忽然就流出来一股清泉,整天叮咚叮咚响个不停。人们说那清泉是杨泉的化身,那叮咚叮咚的响声就是她弹琴的琴声。那琴声有时好听,有时觉得十分凄凉。
再说那朱信风眼看着就要和喻家千金结婚了。喻老爷却出了事。据说泸州曾知府犯了杀头之罪,那案子把许多人都给牵连了进去。喻老爷就是其中的一个,已经被抓去关了起来。听说还要抄家。朱信风怕连累了自己,便托人给喻兰捎去了一封信,谎称老家已有妻室,要回老家去看看,在信中虚情假意地说了许多对不住的话,然后连夜逃离省城,回他的老家诺水河元坝子去了。
朱信风回到老家,听说杨泉已经死了,顿时就像跌入了冰窟窿似的,成了个僵人儿。左邻右舍的人们整天议论他,背后职责他。父母也埋怨他自己误了自己。杨泉的父母见了他更是怒火万丈。正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恰好省城的朱启端派他的大儿子给他报信来了。说喻老爷的问题查清楚了,案件与他无关,是一场虚惊,如今已升任知府,叫他赶快回省城,准备即将到来的乡试。朱信风想起捎给喻兰的那封信,心中后悔不迭,哪敢再去省城?得罪了喻老爷,再也别想那科举前程。一时万念俱灭,当晚便跳崖自杀了。他死了之后,天天晚上都刮大风。人们听到那呼呼的风声,便说那是朱信风在哀嚎。后来人们又说朱信风变成了风,哀嚎着找杨泉呢。
又过了些时候,人们发现了一个怪现象,凡是刮大风的时候,犀牛洞里的水突然就不往外流了。大风过后才又哗哗地向外涌流不止。于是人们说,因为杨泉很讨厌朱信风,见朱信风去了,就赶紧躲到洞中不肯露面。而那朱信风的脸皮也真够厚,每过一段时间就去哀求杨泉原谅他。但是千百年过去了,杨泉始终没有原谅他,见他去了仍旧要躲起来,所以犀牛洞的泉水闻风断流的奇观就一直延续到现在。
(来自张紫秋《神奇的诺水河》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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