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通江“三李”的人生际遇、为政理念及学术文化精神
三、“三李”求是创新、经世致用的学术文化精神
蜀中文人奇士,史不绝书。汉有司马相如、扬雄、王褒,唐有陈子昂、李太白,宋有眉山三苏,文脉一线,跻美接踵。清代通江三李学术渊源有自。方志称,李蕃之父李能白,即为贡生,“和厚端整,勤苦好学”[8]。三李延续了这一传统,著有《雪鸿堂文集》一书传世。《雪鸿堂文集》实由三个独立的部分构成,即李蕃的《雪鸿堂集》、李钟璧《燕喜堂集》、李钟峨《垂云亭集》。然为“明绍述”,皆以《雪鸿堂文集》为名。纪昀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对钟璧、钟峨兄弟沿用父亲文集名称,而又独立成卷,感到“殊不可解”。其实,这是钟璧、钟峨兄弟为表达绍继先志、光大父学的心愿而精心安排的,用心良苦。《雪鸿堂文集》收入了三李的大量诗文,内容极为丰富,涵盖经史子集,反映了三李具有深厚的学养和非常渊博的知识。时人对三李有较高的评价,认为三李“俱以科第通仕籍,诗文著作之富,不让苏氏一门”[4],将通江三李与眉山三苏相得并论。足见三李在清代学术文化上的地位。确实,透过《雪鸿堂文集》,我们能深深地感受到三李求是创新和经世致用的学术文化精神。
李蕃《雪鸿堂集》共18卷,包括序、记、论、辨、考、传、赋、启、尺牍、古体诗、近体诗、祭文、墓志及札记等,“包罗宇宙,贯穿经史,至于方言巷谚,往往旁引曲证,寻所从来”[1]序二。关于其在文化史上的地位,清代学者多有评论。康熙时的文渊阁大学士、太仓人王掞说,“文以载道为上,其次则莫若适于用。”蜀中能文之士,自汉至宋,如司马相如、扬雄之文,皆华丽而“不适于用”,独苏洵之文以适用为主,而李懒菴之文近之。将李蕃与大文豪苏洵并称,且谓苏洵之文师法《战国策》,有“失之机械变诈”之弊,“去道远”;懒菴之文,宗于经,证于史,“质而不浮,要而不烦”,“无偏杂旁骛之弊”,“于道亦近”,高于苏洵[1]序一。康熙时的翰林院检讨李勷读李蕃《雪鸿堂集》后,异常兴奋,说:“‘屈杜以来,文不其在兹乎哉!’以余所见,四十年来海内能言之士,未有能及之者也”[1]序二。徽州赵吉士云,李蕃好吟咏,每遇一事辄形之于诗歌、笔札,“命意取神,皎然独立,不屑屑拘守一家”,非为夸文,皆关民生、道德伦理,实是内心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非闭门造车,“吟仰屋梁,徒摭古人唾余”者所可比拟,多具创新[1]序六。浙江霅川车景錞谓:“高文似绮,妙论如泉”,“宁惟诗逼苏公,抑且文追韩子。”[1]序十徽州宋和曰:“先生之学,更精于考据。”[1]序九这些评价是否溢美,姑置不论,但李蕃《雪鸿堂集》确有诸多创新之论。
李蕃曾编纂《通江县志》、《黄县志》,对地方志的重要性及方志的史料价值有充分的认识。认为“史本于志”,“凡一代之礼乐、刑政、山川、人物、户口、关梁、租赋、治乱,史书之而必据乎志。故修志者,必取生于其地之贤达多闻者,纂辑之而成书。而其人亦自本其生平所聆于祖父之训说,师友之谈论,耳目之闻见,身心之阅历,举所谓礼乐、刑政、山川、人物、户口、关梁、租赋、治乱之故,一一纪述之以成书。有司视其成,而上之郡大夫,上之藩臬,上之中丞,乃汇而进之于廷。天子乃命儒臣综核其疏密,而加以令甲焉。时有事于修一代之史,史臣亦必即是书而润色损益,于是岿然成一代之史。是欲知千百代之事,必考于史,而史实本于志。志以邑人修邑志,郡人修郡志,庸有不可信者乎?”[1]卷一认为,方志所载为当地人记当地事,传之父祖,闻之师友,有的甚至是修志亲身经历和感受的,具有相当的真实性,是史书修纂的重要史料来源。对方志的史料价值极为肯定。对轻视志书的“纂记家”予以批评。他说:“志也者,史氏之权舆也。史也者,志书其滥觞也。纂记家每重视史,而轻视志,曰,史必有史学、史才,而后有史笔。若夫志,志郡,郡之人为之;志邑,邑之人为之。使必俟班马而为志,将天下无成书。余则应之曰:志郡,郡以志传;志邑,邑以志传。使夫人而皆可为志,则天下无善志。”认为作志之难,大端有八:一曰志物产之难,嘉石珍禽,奇花异卉,分布于深山险地,龙蛇出没之区,不能按图索骥,一有遗漏,则多有微词;二曰志胜览之难。高人足迹、名士题咏,山川借以生色,然地处险要,颇费攀援,残碑断碣,剥蚀难寻;三曰志士女之难。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家之村定出贞良,然朝廷旌表未必实至而名归,简策所载疑信各半,漏遗之事,前代所有;四曰志城垣之难。城垣为守土所需,但如垣颓堞圮,秉笔直书,则必加修筑,增加父老负担。如不如实记载,则难掩见闻,势必见讥;五曰志人物之难。人非董狐,秉笔不易,难免有不齿乡邻之徒滥竽其间;六曰志节孝之难,时局动荡,兵荒马乱,固有投岩殒身,骂贼捐生者,然或姓名泯没者,无从稽考,或有姓名又苦于事实无证;七曰志艺文之难。“登高作赋,临流咏诗,句读半传于逸人,韵事尝得之野老。”即使精心考证,糜岁月,敝形神,也难免无遗文错讹;八曰志清议之难。权势之人,巧饰伪装,鱼目混珠,希光艺苑,殊难裁断。凡此八难,只要有一难未处理妥当,就不能称为合格的志书[1]卷一。
李蕃史学功底深厚,读史独具慧眼。提出了不少新颖的观点。周公旦是西周初年著名的政治家,在西周王朝的建立及统治的巩固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孔子非常景仰周公,视之为与尧、舜、禹、汤、文王、武王齐肩的千古圣人。李蕃在《金滕论》一文中,通过分析西周初年的史实,揭示了周公作为政治家的另一面,即揽权与玩弄政治权术。他说,西周初年,太公望、召公奭与周公共同辅佐成王,一起共事。逮管叔、蔡叔、霍叔“三监”散布流言:周公将取代成王,周公是否有此心和行动,太公、召公应该很清楚,而二公竟不出一言,保持沉默。假使二公于疑谤初构之日,以周公仁孝、忠诚的事实激切陈告天子,公诸天下,则谣言自然如风吹云散,管叔、蔡叔、霍叔也就失去了为乱的理由,周公也就根本不用东征,使黎民饱受战乱之苦。那么,为什么二公不言呢?李蕃认为,这是由周公自己造成的,非二公之过。《尚书》记载,武王克商后二年,有疾弗愈,二公忧心,请为王穆卜,以问吉凶。周公不同意,曰“未可以戚我先王。”但周公却自己设坛,“植璧秉珪”,请以身代,并卜三龟,且将祝词藏之金滕。待同僚不能推心置腹,实有揽权、玩弄权术之嫌!二公安能心悦诚服!至谣言四起之时,二公安敢轻出一言!且谓人之寿夭自有定数,此理中智之人犹知之,周公请以身代武王之死,是自降于巫祝之流!不唯如此,周公此举更是“流于知术”,有为后世乱臣贼子效尤之忧[1]卷四。分析入理,言前贤所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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