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人来源的传说与史实
郭璞在《山海经·海内南经注》中说:“今南方蚦蛇(按,《藏经》本作“蟒蛇”)吞鹿,鹿已烂,自绞于树腹中,骨皆穿鳞甲间出,此其类也。《楚辞》曰:‘有蛇吞象,厥大何如?’说者云长千寻。”按照郭璞的看法,所谓巴蛇,其实就是南方所见的蟒蛇,其事与其状均大致相互吻合。不过,郭璞并没有采用《海内南经》“巴蛇”的记载,而是采用了与《楚辞·天问》相似的记载。这表明,郭璞所见到的是古本《山海经·海内南经》,古本对于此句的记载是“有蛇食象”,而不是今本所记载的“巴蛇食象”。
据《淮南子·本经篇》:“羿断修蛇于洞庭”,《路史·后纪十》以“修蛇”作“长蛇”,罗苹注说:“修蛇即所谓巴蛇”。六朝宋人庾仲雍《江记》说:“羿屠巴蛇于洞庭,其骨若陵,曰巴陵也。”由此可见,西汉《淮南子·本经篇》所记载的“修蛇”,同于西晋郭璞所说“长千寻”的长蛇,二者又均合于战国《楚辞·天问》的记载;而“巴蛇”之说则是六朝时期及以后出现的说法,所以与战国、汉、晋的记载明显不同。这表明,“巴蛇”之说其实是后起晚出即今本的说法,而不是古本的说法。
将《楚辞·天问》、古本《山海经·海内南经》郭璞注、《淮南子·本经篇》,同《江记》、《路史·后纪十》以及罗苹注等文献相互对照来看,所谓巴蛇的故事很有可能是在南北朝时期在洞庭湖东岳州地区流传开来的。据《水经·江水注》:“湘水又北至巴邱山入于江。”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27载:“昔羿屠巴蛇于洞庭,其骨若陵,故曰巴陵。”宋人范致明《岳阳风土记》说:“今巴蛇冢在州院厅侧,巍然而高,草木丛翳。兼有巴蛇庙,在岳阳门内。”又说:“象骨山。《山海经》云‘巴蛇吞象’,暴其骨于此。山旁湖谓之象骨港。”袁珂先生认为,这些均是从《山海经·海内南经》及《淮南子》附会而生出之神话,“然而既有冢有庙,有山有港,言之确凿,则知传播于民间已久矣”。从《华阳国志》关于巴人分布的记载并结合考古资料来看,两晋之际及以前巴人除其主体在今川东鄂西外,还大量分布在川西、陕南、鄂东以及湘西等地,在此期间巴人并没有移徙到湘东北洞庭湖以东地区。结合其他有关资料看,巴人流布到洞庭湖以东地带的时代应为南北朝时期,这恰与巴蛇传说在洞庭湖东岳阳一带的流传时间相吻合。可见,巴蛇传说确为后起晚出之说。
虽然如此,对于巴蛇的传说也不能轻易否定,因为它是古代巴人若干支系中移徙到洞庭湖一带的支系对于其来源的传说。古代巴人是由多支族群所构成的来源多元化的亚民族集团,其中的每一支系都是这个整体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不同支系的来源不同,所以各个支系关于其自身来源的传说自然也就不同。类似情况常见于古代民族,不足为异。
此外,潘光旦先生认为,根据《山海经·海内南经》和《说文》,“巴蛇”的“巴”就是“巴人”,他说:“大概巴人所在之地以前出过一种大头的蛇,巴人与这种蛇既出同一地方,传说就把巴人比作蛇了”,并认为这是影射着一种不同族类的人,而绝不是真的蛇。另有学者认为,所谓巴蛇,是指巴地之蛇,并不是指人或族群。这几种看法也可自备一说。
由上可见,释巴为蛇,仅仅是有关巴的含义的若干种解释之一,而且是后起晚出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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