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黑马山李氏（李映元）墓碑碑坊雕刻装饰

二、装饰的文化意涵

牌坊常被视为贞节烈女和科举考试或仕途卓越人士的一种象征建筑或纪念建筑，于是碑坊建筑本身就具有某种象征性，其雕刻装饰题材必然是通过筛选的，而墓主人又直接参与了墓碑的建造与设计，在30余块石头建造的牌坊中有16幅不同大小的人物或人物场景雕刻，且要雕刻相同大小不同内容形式的图案：均以横向构图方式，十分接近中国传统手卷绘画的展开形式，另外，花枝树叶又像在努力挣脱“画”的控制，最大限度地追求立体感，这种装饰方式既均衡又统一。

碑坊雕刻内容丰富，人物雕刻形象颇多，主要体现“福”与“寿”的主题，而牌坊背面则主要围绕着“忠”与“孝”的主题展开。表现的形式主要为文字与纹样，常施彩绘(如今彩绘只模糊可见)，雕刻的主要纹饰题材有动物、植物和人物，动植物主要在下方体现，人物则多位于碑坊的上方。根据采访所知，牌坊上部分的历史故事分别是“蔡状元打马游街”、“曹操赐袍”、“八仙过海”、 “梁山伯与祝英台”、 “刘海戏金蟾”等，不同年代、不同类型题材用同一种方式表现，难道只为了丰富雕刻题材?这些经典的历史故事，其实早有图像的形式被创作出来，只是在这里被精心筛选过，它们通常与墓主人的信仰相关。明清时期中国的装饰艺术题材广泛，大部分是“举凡人间求福祈寿，预卜夫妻百年好合，生子主贵、考试中取、升官晋级、经商发财、金玉满堂、五福临门……人间福寿吉祥之事，可谓一应俱全”[3]。碑坊正中间匾额上的图像故事“蔡状元打马游街”在“明朝嘉靖年便流行，皇帝赐状元游街，头戴乌纱帽，身穿大红袍，手捧钦点圣诏，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气派非凡”(图4)。匾额下额坊雕刻《七星祝寿》，七位仙人各自腾云驾雾，中间是福寿仙人同其他六位仙人一起求拜寿的场景。而“八仙”题材雕刻最多，由图可以看到“八仙”和“暗八仙”两种表达形式，这些神仙形象的雕刻，具有很明显的寓意性(图5)。碑坊次间额坊右侧是“曹操赐袍”，内容取自《三国演义》。站在历史的角度、学术的角度看，曹操的功劳是值得肯定的，但是老百姓则视曹操如“奸臣”。这里不仅表现官职与权力，更是在告诫自己和后人。而抱鼓内侧上雕刻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画中两男子形象，也就是梁祝初次见面时场景，服饰和人物面部雕刻生动逼真，整个构图朴素雅致，象征着夫妻百年好合、家庭和睦。明间左侧抱鼓上方雕刻及抱鼓内分别雕刻不同造型的“刘海戏金蟾”，寓意吉祥富贵；正面抱鼓上的麒麟属祥瑞神兽，具有驱邪避灾的寓意。在左侧坊墙上大面积雕刻回纹与万字纹，这些纹饰都象征着生活中的美好延绵不断，也有长寿的寓意。据采访得知，此墓书画题词是由李映元生前亲自书写，碑坊正面题词分别雕刻“庇佑雲祁”、 “垂裕後昆”、“長枼其祥”、“庚山甲向”的字样，反面题词为“世德作求”、“血食万年”、“芳流百代”和“文星高照”，如此笔墨题词足以展示一个文人的才志。

图像的诞生有一部分是与死亡联系在一起的[4]。墓葬碑坊的装更是如此。中国的丧葬文化大体遵循着“生死如一”、“聚族而葬”和“神人相通”三原则。[5]碑坊正面的明间上方“七星祝寿”雕有骑鹿仙人形象(图5)，以“寿”为主题的装饰基本上寓意吉祥长寿。而牌坊上重复出现的一组题材装饰八仙，分别是钟离权、张老、韩湘子、铁拐李、曹国舅、吕洞宾、蓝采和及何仙姑，他们“分别代表中国人的男、女、老、少、富、贵、贫、贱等八个方面，不管他们的身世境况如何，都具有中国人所崇尚的道骨仙风、侠肝义胆，无为而有为的神仙做派。”[6]而这类题材的表现主要分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通过人物，另一种是通过器物，也就是八仙人物手里拿的道具(分别是扇子、鱼鼓、笛子、葫芦、玉板、宝剑、花篮、荷花，被称为“暗八仙”)，而“八仙图像是中国民间装饰中使用范围广的母题之一，这些似人似仙的道家人物形象及八仙过海”的神话说在民间有着极为成熟的传播基础。[7]于是，这些题材出现在碑或碑楼上有着某种暗示性，暗示着人对永久幸福的渴望，对死后升仙乐道的向往。

张光直曾把类似的美术母题解释为对萨满教中“神游”的表现，他的研究显示，灵魂由特定的禽兽陪伴着向另一个世界飞升，这一信仰在东汉前即已存在，诸如《楚辞》、《山海经》以及马王堆帛画等文学艺术作品对此都进行了栩栩如生的描写或图绘[8]。在“道教本以服食丹药，追求长生不老，以致白日升天，成为神仙为目标，在社会上因有佛教与之并存，佛教提倡轮回之说，以为人死后可以转生，浮道教受其影响，不再追求长生不老，而倡言加强修炼，死后可以成仙”[9]。那就能说明为何“八仙”题材寿仙形象装饰多次出现，足以成为墓碑艺术表现的重点：每处雕刻都是那么细致，清晰地反映在八仙每个人物形象上，让人相信“八仙”是真实存在的。这里表现的不仅是图像，更是一种暗示、一种寄托。

墓主人或设计者幻想自己能够通过努力得到与神相通的法术，于是神仙题材的人物形象被创造出来，作为某种装饰符号出现。“八仙”信仰是道教的一部分，道教宣扬人死后可以成仙。李映元继承了父辈留下的家业，并积累了更多的财富。碑坊的图案雕刻形象颇能体极现他对自己及子孙对未知世界的愿望。他作为一个乡绅与富人，以该传地区显性标志建筑来宣扬家族地位，比照“皇恩宠赐”等高大碑体建坊筑，同样采取了高大墓碑的符号。而在图像题材的选择与处理上更具平民化与世俗化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