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尖山记
瓦尖山,位于通江县麻石镇。
一
春节,我登上离老宅不远、多年未去的瓦尖山。昔日为登高玩耍,这次是寻古探幽。我用数码相机拍下了蟾蜍石及其两侧的“眼眶”、顶部的塔基,东、南、北三侧残余的石墙,宝珠宫大殿遗址及台阶,还有缺胳膊断腿、东倒西歪在枯草中的石菩萨。回巴州后,作《瓦尖山记》一文。我在文末写道:“我在残垣断壁中寻觅,在瓦砾碎石中察看,在荆棘灌丛中勘探,企求获得历史的蛛丝马迹,为写《瓦尖山记》作准备。下了山,我又拍下了瓦尖山全景。我要把它留在镜头中,带到另一个地方,下载在我的电脑里,时时检视它、考证它,看能否在更多的地方史料中再发现一些与它有关的新信息。届时,我会另起炉灶,复作《瓦尖山记》,使它更接近历史的真面目。”
二一九年七月中旬,我回老家避暑,再次登临瓦尖山。在蟾蜍石东侧发现了“唐朝”“地主周富记”等石刻文字。十年前重修寺庙,施工时,人们在原寺庙遗址上挖掘出多块破损的石碑。这些石碑并未引起人们的重视,反而被视为无用之物,有的重新被埋入地下,有的零散地码放在建筑物的角落,成为多余的废物。我一块一块将它们摆放在空地上,用扫帚清理上面的灰尘、积土及污垢,然后用清水一遍遍冲刷,用手一遍遍摩挲,石块上的文字终于重见天日、焕然一新。由于清污方法不当,也无这方面的经验,粗糙的石块磨破了我的几个指头,血一丝丝往外浸,但意外的惊喜与收获在心理上压倒了钻心的疼痛。经过整整一个上午的努力,我东拼西凑,勉强还原了两三块石碑,原来它们是瓦尖山修寺的记事碑和功德碑。
在一块立于“己丑岁季春月”〔光绪十五年(1889)三月〕的功德碑上,五世祖“周宗先”的姓名赫然在目,使我喜出望外、惊奇不已,如同发现至宝。想不到,我会以这种方式与逝去了一百余年的祖先在此相遇。以前涉及这个姓名,是在祖父、父亲偶尔回忆或叙述旧事时的言谈中,这个姓名刻在墓碑上、写在新编族谱里,隔膜而抽象。他生活的时代迄今已一百余年。因代际差异,我已把他视为传说中的人。同时,我还看到了许多儿时父辈经常提及的早已作古的耳熟能详的姓名。在这块残破的功德碑上,为修寺庙,当时,瓦尖山周氏族人及周边其他异姓居民踊跃捐资。五世祖捐资六百文(一个铜钱即一文。因用麻绳穿钱,民间又把铜钱叫“麻钱”,从铜钱方孔中穿过的麻绳称“缗”)。
在一块立于民国三十二年(1943)的功德碑上,一个名叫“刘金模”的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是村里的“名人”。他的出名,不是因为才华或善举,而是一次意外的伤亡。他是一个猎人。有一次他在裴家岭捕杀野猪,未击中要害,受伤的野猪穷凶极恶,反扑回来,从他胯裆间直冲而去。刹那间,他的阴囊被野猪尖利的獠牙撕破,一颗睾丸顷刻滑出,摇摇欲坠、欲落不落,不日身亡。他死后,村里有人总结说,刘金模打猎一辈子,毬都没得!(一语双关,即打了一生的野兽,到头来一无所获,连自己的生殖器都没有了)这事,小时候我就多次听大人们摆谈。日后,倘若有人写村志,千万不要遗漏此事。
在残碑上,我看见了“麻五甲瓦甑山”“瓦尖山”行政区划名和同一地名不同的书写形式。我还看见了以前从未发现的位于蟾蜍石北面的摩崖。原本应该是有造像的,因石壁风化严重,已无物可寻。
通过此次新发现及经过十多年的知识储备——十多年来,我阅读了大量明清政治、经济、文化史料,遍览了自清道光以来的乡帮文献,行政区域涉及巴州(含平昌。民国时期从巴中县划出平昌设治局,置平昌县)、通江、南江。我胸有成竹且自以为是地认为“为写《瓦尖山记》作准备”的条件已具备,“另起炉灶”的想法已成熟,“复作《瓦尖山记”的时机到了,于是有了本文。较之旧文,说它是“新记”也好,增订稿也好,皆可。
共有 0 条评论